“你醒了?”穆绍在医院守了许芸笙大半天,见许芸笙眼皮颤抖,缓缓睁眼,立刻俯身过去。
许芸笙安静了几秒,侧目看了穆绍一眼,张嘴。
“你现在身体很虚弱,需要好好休息。”穆绍立刻说道,“不要想太多,专心把身体养好。”
许芸笙闭了闭眼,低声开口:“孩子……”
穆绍眼中划过不忍。
许芸笙便知道结果了。
她静静躺了几秒,慢慢积蓄身体中的力气,然后一把坐起来,直接将针管拔掉。
“你要做什么?!”穆绍连忙拦住许芸笙,“你现在不能下床!”
“你放开我!”许芸笙很冷静,非常冷静。她觉得自己二十几年的生命中,从未如此冷静过,“穆绍,谢谢你来看我,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
“再重要也不会比你的身体更重要!”穆绍直接按铃叫了医生来,“医生,麻烦你给她注射一支安定。”
“穆绍,我求你了,你让我出去。”许芸笙现在满脑子都是要和舒灵同归于尽的想法,她拼命挣扎着,脸色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真的,我求求你了……你不要拦我着……”
穆绍不语,只是沉默地抱着许芸笙,没退让一步。
医生匆匆赶过来,立刻给护士使了眼色,两名护士按住许芸笙的手臂,直接给她注射了一支安定。
许芸笙的挣扎渐渐迟缓。
穆绍温柔地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脑袋,语调温柔:“芸笙,我们乖一点,有什么事等你养好了身体再说,好吗。”
许芸笙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却没有焦点。她双臂无力地垂落,轻声道:“穆绍,我没有孩子了。”
“嗯,我知道。”
“我也没有朋友了。”
“嗯,我也知道。”穆绍有点鼻酸。
许芸笙的眼皮沉重,她拼命想要保持清醒,但意识仍旧越来越模糊。
可直到她彻底闭上眼睛,那双漂亮的瞳孔里,仍旧干涩得没有一滴泪。
“意外流产的病人,大部分情绪都会不稳定。”医生推了推眼镜,叹口气,“家属多注意病人情绪吧,必要时候我会和心理科联系,给病人做一下心理疏导。”
“麻烦你了。”穆绍动作温柔地将许芸笙放在床上。
“应该的。”医生怜悯地看了许芸笙一眼。
谁能想到这位病人,前脚刚在她这儿查出怀孕,后脚孩子就掉了呢。
安定的剂量不大,但穆绍没敢让许芸笙一个人在病房,偶尔需要接电话处理事情,他都会让护工守着。
等许芸笙晚上再醒过来,穆绍就站在铃旁边,随时准备通知医生。
但可能药效还未彻底过去,许芸笙表现得很平静。
或者说,太平静了。
“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许芸笙的第一句话是道歉。
“没关系,我就是活雷锋,我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帮助别人。”穆绍笑道,“饿了吗?我让人买了粥。”
“没什么胃口呢。”许芸笙想要抬手,又立刻被穆绍一把按住。
“我只是想坐起来。”许芸笙笑了。
她左手手背有伤口,是下午直接拔针撕裂造成的,现在贴了绷带,已经不疼了。
右手打着点滴,许芸笙看了一眼,还有三瓶呢,这水怕是要挂到凌晨才能完。
穆绍“哦”了一声,给许芸笙后背垫了枕头,让她能舒服地半躺着。
许芸笙呼了口气,头靠在枕头上看着天花板的灯光,发呆。
穆绍忍了忍,还是低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会再好啦。”许芸笙说着这种话,声音却莫名地轻快,像是莫名的解脱。
穆绍心里“咯噔”一下。
“我仔细想了想。”许芸笙眨眼,表情露出一丝天真,“许芸笙这个人,活着没劲透了!”
“人是群居动物,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定要有牵绊。”许芸笙道,“但我没有这种东西了。”
“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我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以前小时候挑食,后来不敢挑食了,连带着喜欢的食物好像也消失了。”
“我们不算是朋友吗?”穆绍温和地问。
“你是圣父。”许芸笙咧嘴笑,“我可不敢奢望,自己能有这么好的朋友。”
她许芸笙,何德何能。
“你现在有想做的事情吗?”穆绍又问。
“啊……这个啊。”许芸笙想了想,道,“我想杀一个人。”
“可你不敢。”穆绍笃定。
“对,所以我的孬种。”许芸笙颔首,“这个世界不需要孬种。”
穆绍搬了小凳子坐在许芸笙身边,突然开口道:“如果这样的话,那我来给你安排一下后面的人生,可以吗?”
“嗯?”许芸笙迟钝地看向她。
“芸笙,你需要换一个新环境。你病了,继续待在这座城市,你的病就不会痊愈。”穆绍认真地看着她,“你只是暂时被生活击垮了,需要休息一下。你出去走走,看一看。世间万种不幸,各有不同。人需要有对比,获得幸福感,才能活下去。”
许芸笙沉默。
“我不知道你仇恨的那个人到底有多可恶。但以命换命显然是最愚蠢的人才会做的事。”穆绍轻声道,“让自己坚强起来吧,等你强大到不会被任何事打倒,你再复仇也不迟。”
“如果我等不到那一天呢?如果我支撑不下去呢?”
“没关系,我帮你。”穆绍浅浅笑了,“等你真的支撑不下去的那天,你把那个名字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许芸笙怔愣许久,摇头:“不行……这种坏事,不能让你做……”
“我这叫替天行道,怎么是做坏事。”穆绍心中无声叹息。
都到这个地步,她还能为别人着想。
所以怎么会有人舍得伤害她?
“好,那你帮我安排。”良久,许芸笙下定决心,“不过我走之前,要去见一个人。”
“好。”穆绍缓缓颔首,语调很轻,却坚定,“芸笙,要坚强啊。”
“好,我很坚强。”许芸笙自我洗脑。
于是穆绍开始做准备。
他并不确定许芸笙离开后是否会有人寻找她,但穆绍觉得,让许芸笙彻底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是唯一能让她的伤口愈合的办法。
许芸笙安静地养伤,出院的那天,穆绍说,一切都安排好了。
于是许芸笙点头,拨通了瞿瑾宸的电话。
是陌生的来电显示,瞿瑾宸本来想挂断。但是那串号码实在太眼熟,好像原本就铭刻在记忆里,只是蒙了一层纱,现在纱被揭开,他有种直觉。
是许芸笙的电话。
于是他接了。
“明天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电话那头,许芸笙语调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