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皇帝有些不耐烦地问太医三皇子的病情。
太医表示就是吃坏了肚子,没有大事,拎着药箱走了。
我由原来的跪着,改坐在地上,继续哭着,将一个害怕胆小,又蛮不讲理的山野村妇演得生动到位。
三皇子看着我的样子吓得缩在一边不敢说话。
我一把搂过他,对着皇帝请求:“皇上,您现在就为臣妾下个旨,让三皇子养在臣妾的寝宫里,臣妾也有个说话解闷的人,看谁还敢背后偷偷地给我们下毒,害我们!”
皇帝被我吵得头疼,常贵妃也在旁边敲边鼓,皇帝看了看我愚笨的样子,又看了看三皇子畏畏缩缩的神态,这才点了头,搂着常贵妃走了!
跪坐在地上,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我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一把拉起三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吩咐小环带他下去梳洗,再备些可口的饭菜。
看着他干干净净地坐在我对面,狼咽虎咽地吃着东西,我觉得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的计划要在封后大典之前完成。
因为我不想我忠孝有节气的名字被写在皇家的名谍上。
给常贵妃的纯金步摇底模已经做好了。
我拿着它来又来到蔚蓝的笼子前,心痛地刚想打开笼子,却听见宫里传出了一声又一声地丧钟声。
三皇子害怕地从侧殿跑到我的身边,小环带着内伺忙出去打听。
不多时,只见小环惊慌失措地引着一位内侍一路小跑地进来。
见到我,他跪在地上长哭不起。
我着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心想,妈的,又不是我死,你有事快说!
终于等他哭够了三长声之后,这才擦擦本来就没有的眼泪:“报皇后娘娘,皇上驾崩了!您快过去主持大局吧!”
“皇上驾崩了?”我不敢置信地问,我想笑,但必须还要装得悲伤,我感觉我的脸都扭曲了。
“是!”内侍说着又哭了起来,我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我拉着三皇子的手快步地向龙殿跑去。
虽然我从来没有被召见过,但是梦里我却为了能最快速度地给他奔丧,我已练习了千百遍 。
即使我已经健步如飞,但还有人在我的前面出现在龙殿之上。
我的最后一个仇人,静王爷,还有站在他身边的常贵妃。
我将三皇子搂在怀里,看着周围全是静王府的心腹,我突然有种想上前,扯着他的衣领子问问他:“静王爷,你所求已圆满,如果我放弃复仇,你能否放我风家一族回归山林,种田为生?”
可大殿之上,哪里容得我放肆。
皇室宗亲,文武百官,一见到静王爷站在我和三皇子身边,连个动静都没有,甚至连皇帝是怎么突然间驾崩的,也没有人多问一句。
哭嚎声随着礼部侍郎的手势,收放自如。
就连我和三皇子也情不自禁的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静王爷侧头看着我,我视而不见,继续哭!
哭得情真意切,我仿佛又看见菜市口,凤家九族连七岁的稚童都没有躲过去的那场屠杀,血流成河,糊了我的双眼。
再次醒来,我已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后,而三皇子则在静王爷的大力簇拥之下成了新帝,至于一直藏拙的静王爷一手遮天,自然成了摄政王。
这些都是来看我的父亲告诉我的。
他拉着我的手,不停地说:“木兰,都是为父的错,当初不该同意你的进宫,让你年纪轻轻就守着活寡,你让我怎么下去见你娘啊!”
我嫌弃地用他的袖子给他擦眼泪,又顺便擦了一下他流了很长的鼻涕。
就这样听着他哭,只要他还活着,风家还在,就好。
看着他哭起来没完,我顺便用他的另一只衣袖也给自己擦了擦眼泪。
父亲这才后知后觉地一巴掌拍过来,笑着骂我:“死丫头!”
我咧嘴笑出了声,突然间想到静王爷,不,现在的摄政王,我担心地问:“父亲,现在摄政王,是不是更忌惮咱们风家了?因为现在只有风家能与他势均力敌。”
父亲沉下脸,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想起常贵妃每日给我抹的药,我对着父亲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悄声说:“要想保住咱们的性命,只能这个摄政王,您来当?”
父亲急忙摆手。
“要不,您退隐山林,我留在这里任人宰割?”我哭丧着脸提议。
父亲又是摆手。
最后抓阄决定,父亲抓到的是上面写了一个“杀”字。
他不知道的是,我在另一纸上的写的是“斩”字。
开国元年,是登基的好日子,三皇子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来向我请安了。
就连常贵妃也有好一段日子没有来再给我上药了。日子太短,药效不到,我还死不了!
其实我的病已经全好了,但是为了我计划的顺利实施,我还装着病,走几步便要咳上几声。
远处传来朗朗的读书声,我扶着环儿的手,缓步来到窗外,却看见我以为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却穿着常服在给皇子们讲经论道。
我站在窗外听了一会儿,一句话也听不懂,但是他说话的声音,一如前世,闭上眼睛还是能蛊惑得我心神荡漾。
我快步地回到自己的寝殿,坐到蔚蓝的面前,未等说话,我的眼泪先流了出来。
我知道这也许是我最一次和他说话了:“谢谢你这两年的陪伴,你知道我重生的使命的,对不对?这真的是最后一次啦!”
我,正用一个谎言夺取了一个一直在默默陪着我的生命。
我将他从笼子里小心地抱出来,捧在手心里,泣不成声。
蔚蓝死了,在我完成最后一道工序的时候,他完成了他的使命,死在了我的手心里。
我也要去完成我最后一个使命。
“小环,去将摄政王请来。”
一刻钟后,摄政王换了身布衣走了进来。
我坐在高位上,看花了眼,仿佛前世那个翩翩公子,又回到了自己的眼前。
因为这件衣袍是我前世亲手给他缝制的,也是我最喜欢的一件。
这一世,怎么提前穿在他的身上啦?
他没有向我施礼,我也就那样坐着。
我状似随意地问着:“好些日子没看见常太妃了!”
“她违背我的命令,私自在送你的祛疤膏里下毒,已被我赐死了!”
说着,他坐到了笼子边上,看着躺在里面一动不动的蔚蓝,他的眼神暗淡了下来。
我别开眼神,不想看他。
恨意瞬间就冲上了脑门,但我压住了,常贵妃那么爱他,我的蔚蓝那么乖巧。
因为这个世道,因为这个男人,可他们都死了。
我扯着嘴角,手里拿着为他量身订做的点翠玉佩。
就像当初对张贵妃,对常贵妃那样,装得极其谦卑地双手举过头顶。
本想再对他说些客气话,却不想他一把扯过玉佩,直接自己动手挂在腰间。
紧接着,他不容我多说一句话,直接一只手搂着我的腰,另一只手拨掉我头上的钗环,扒下我太后老成的宫装,冲到柜子里随便捡了一身常服,亲自上手,想为我换上。
我缓过神来,指着他的鼻子吼道:“静王,你竟敢对我大不敬,我要找皇帝讲理——”
我话还没有说完,却被他直接堵住了嘴,用他的唇。
我想挣扎,却又猛地被他放开,他将常服扔在我身上,冷冷地说:“给你一刻钟,我带你去葬了蔚蓝,你也不希望他死后还闷在宫里,对不对?”
这个男人完全不讲道理。
我轻抚着唇,他这一世的吻,比上世要霸道一些。
我使劲地晃了晃头,将静王甩出自己的脑袋。
换好衣服,将蔚蓝捧在手心,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
一路上遇人无数,有士兵,有官员,但谁也没有想到,皇太后竟然跟着摄政王,跑了!
第一次走出这深宫,再一次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我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我千想万想,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男人竟然想将蔚蓝葬在了我前世跳的井里。
他挥退了所有的近侍,围着井转了一圈,随后纵身一跃,就跳了下去。
我尖叫着跑过去,想抓住他的手,我虽然恨他,但却下意识地想要救他。
我刚想喊人,却看见他的脑袋露了出来。
随后我也被他一把拉进了进去。
他轻轻地将我搂在怀里,轻喃:“你再也不用死了,真好!”
我被他的气息弄得心烦意乱的,完全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我在心里默默在数到十,见他还不松开,只好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开他。
我将他赶到了井外,在埋葬了蔚蓝之后,我对着他磕了三个头。
一为二年的陪伴;
二为报了张家的诬陷之仇;
三为感谢他救了风家全族的性命。
我爬出井外,迎着刺眼的阳光,指着他腰间的点翠玉佩,故作平静地说:“有生之年,永远佩带,这是本太后的懿旨!”
本以为他不会回应,却见他有模有样的对着自己抱拳施礼:“谨遵懿旨!有生之年,永远佩带,死后也陪葬万年!”
君子之态,清新俊逸,风流倜傥,仿若那年桃花林初见,他对着我抱拳深施一礼:“姑娘英姿飒爽,小生这厢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