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里时天还没亮,金角酒馆却灯火通明。弗雷泽看到杰森一下子带回满满一车的“难民”,顿时吓了一跳。当问起希洛修斯的下落时,杰森沮丧地摇了摇头。
往院子里走,见到罗斯人围成一圈不知在干什么,弗雷泽道:“我实在劝不住他们……”
罗斯人看见杰森,纷纷让开一条路,露出中间鼻青脸肿的黑狼来。只见瓦西里不停抡起拳头砸向黑狼的脸,累得气喘吁吁仍不停手。
“住手!”杰森喝道,“戈尔斯基,你怎么也不拦着点?”
戈尔斯基叹了口气:“瓦西里的全家,当初就是因为高过了车轮而被……”
杰森闻言一呆,心中随即涌起一股悲哀。
瓦西里是这伙人里最沉默寡言的一个,除了列夫之外和别人都不说话。当初列夫选择跟着杰森远行时曾邀请瓦西里,瓦西里二话不说就回家收拾行李,一路上也是任劳任怨,专捡脏活累活来干,若不是今天怒意爆发,谁又能知道他这段灰色往事?
此时的瓦西里一改闷头闷脑的模样,两只眼睛瞪得通红,鼻翼一张一息,好似受伤的野兽一般。杰森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他这才逐渐平静下来,随手掸去脸上的泪,默默退出了人群。
杰森蹲下来盯着黑狼看,发现后者的大饼脸此时已经变得坑坑洼洼,左眼肿起老高,鼻子歪向一侧,嘴唇也裂开一条口子,整个人彻底破了相。杰森拿起一盏酒壶放在他脚边,然后静静坐在了对面。
黑狼抄起酒壶张嘴就喝,然后侧过眼睛瞟着杰森,生硬地说:“你看什么看?”
杰森又捡起桌上的毛巾递给他,黑狼问也不问,接过毛巾胡乱搽了把脸,然后嘲弄地笑道:“没追上吧?”
杰森冷笑一声挥了挥手,让罗斯人让开位置。黑狼看到一群枯槁而褴褛的人正站在外面,一个个用仇恨的目光怒视自己,正是被自己残酷训教过的奴隶。他脸上先是抽搐了一下,随后便放声大笑起来:“哈哈,我还真担心你们惹得麻烦不够大呢!这下好了,你已经走上了绝路!”
杰森淡淡说道:“你们把自由民抓做奴隶,这可比往面包里掺锯末或者私自囚禁公民的罪行严重多了,恐怕走上绝路的人是你们才对。”
黑狼不屑地嗤笑一声,嘴巴动了两下,吐出一颗带血的门牙,然后说道:“你们这个级别的废柴哪里看得出来?如今的君士坦丁堡就是一座自由之城,只有金钱和武力这两样东西才管用。至于法律和公义,只是弱者拿来欺骗自己的梦幻而已。”
一个年轻白皙的奴隶气愤地说道:“把他交给治安官,我就不信帝国管不了这种大放厥词的败类!”
黑狼猖狂笑道:“我害怕得全身发抖啊!千万不要啊……否则你们就败得太简单了,毫无乐趣可言。”
杰森当然没有把他交给治安官的打算。黑狼再怎么混账,这张贱嘴里说出来的总归还是大实话,金钱和武力的确是行走于世的资本。而帝国目前最需要金钱和武士的,恐怕非皇帝本人莫属了,在日渐强大的东罗马人面前,拉丁帝国抵御进攻的手段就只剩下一道城墙。在如此局势下,谁还会去管你百姓的生活有没有自由和平等?
弗雷泽怒道:“赶紧说出希洛修斯的下落,否则我们把你另一只手也卸下来!”
黑狼恶狠狠地盯着弗雷泽说:“废柴少跟我说话,那天要不是杰森偷袭老子,你还像条狗一样在地上打滚呢!”
杰森问道:“你真不说?”
黑狼狰狞笑道:“那个糟老头被我关在一个秘密的地方,每天要靠老子送饭才能活,上一顿饭是我昨天中午送的,不知道他还能再坚持几天呢?”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黑狼这话是真是假,总之是不敢再殴打他了。黑狼得意地说:“所以我一点也不着急回去,等我们老大把这间酒馆烧成平地之后,你们有的是机会跪下来求我回去,不过到时候我就要好好挑一挑了,让我看一看啊……你,还有你……”
他指着阿达拉和米娅,淫邪地说道:“你们两个跪在我的裤裆前面,好好‘求一求’我,或许我可以答应,哈哈哈哈!”
艾维斯拔出剑来怒道:“你胆敢侮辱米娅小姐的名誉?我要割下你的舌头!”
杰森二话不说,把黑狼的脸按在石桌的棱角上,然后拿出一根绳索把他和石桌牢牢捆在了一起,在背后打了一个死结。
“你就在这里舔桌子玩吧。”杰森说道,“我们先吃饭!”
米娅走进厨房,出来时抱着一大筐面包和奶酪分给众人。奴隶们发现果然有食物,一个个满眼放光,接过面包后都埋头大嚼起来,就连野熊也都蹲在地上拼命啃着,完全顾不上形象。
满院子都是吧唧嘴的声音,弗雷泽在一边看得心酸,又接了一壶葡萄酒、一壶清水递给众人,然后坐在野熊身边问道:“你怎么也被抓了?”
“别提了!”野熊嘴里包满了食物,说话含糊不清,“刚来这里第二天,我在路边看到几个被绑着的小女孩,可怜巴巴的样子一看就是东方来的奴隶。我当时喝高了,过去想给她们松绑,被他们从后面来了一记闷棍,醒来以后也被关进了笼子里,真是他妈丢人到家了。”
杰森抱着塔盾和连枷,放在野熊身前说道:“我们在妓院找到了这个,当时我就觉得眼熟。”
野熊给了杰森一个感激的眼神,嘿嘿笑道:“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同时拿起这两件宝贝,最后居然分给了两个人,真够废物的……”
“你这话可把我们都得罪完了啊!”杰森笑道,“我也没法同时拿着它们俩去战斗。”
野熊挠挠头,最后举起酒壶讪讪地说:“喝酒,喝酒。”
杰森又问:“约翰,你来君士坦丁堡干什么?是公事么?”
野熊表情黯淡了一下,沉默着把嘴里的食物咽下,最后苦笑着说:“我把事情……搞砸了。”
原来就在上洛林公爵被米娅仇杀后不久,卢森堡公爵就接待了一位尊贵的客人。野熊奉命担任这名客人的临时护卫,每日陪伴他在四周“游玩”。
结果有一天,他们在野外遇上了公爵之女伊莎贝尔。客人和她聊得投机,最后干脆让野熊先行离开,自己要与那女人进林子里“狩猎”。
没过多久,伊莎贝尔就神色慌张地追上野熊,告诉他那客人在狩猎时被安塞姆的箭矢“误伤”了,恳求野熊将客人送回卢森堡医治。
按照血缘关系来说,野熊是公爵夫人的远方表兄,也就是伊莎贝尔的舅舅。伊莎贝尔当时楚楚可怜满眼含泪,恳求野熊不要把自己和安塞姆抖出来。野熊答应下来,急忙背着客人往回走,结果半路上那客人就死翘翘了。
卢森堡公爵大发雷霆,责怪野熊没有保护好客人。野熊这时候才知道,这位客人是美茵兹大主教派来“调停”卢森堡和上洛林的这场冲突的。
说是“调停”,可这客人首先拜访的是卢森堡公爵,这其中的偏袒意味不言而喻。当时上洛林公爵已死,原本的进攻者反被卢森堡军队围困在巴尔,群龙无首士气低迷,这名使节若能调停成功,必将为卢森堡争取到极大的利益。现在他莫名其妙死在卢森堡境内,不仅使得几乎到手的利益化为泡影,还很可能引发一场政治风波。
野熊信守承诺,打死都没说出伊莎贝尔的名字,只说客人在林子狩猎,不知道从哪射来一只冷箭,估计是偷猎者干的。
如此一来,不仅册封骑士的事情泡了汤,公爵还以考察蜜酒市场的借口把他一杆子支到了遥远的君士坦丁堡,于是才有了这场异乡重逢。
静静听完后,弗雷泽说:“约翰大叔,你说的那两人去‘狩猎’,该不会是在林子里吧?”
杰森也说:“后来的‘误伤’,该不会是安塞姆和那使节争风吃醋吧?”
弗雷泽又说:“你这个刁蛮的外甥女,说不定就是故意把你支开,然后拿两个男人的决斗当热闹看呢!”
杰森点头:“嗯!鹰身女妖,坑人啊!”
野熊嘿嘿一笑:“总之是我的错,辜负了公爵,没被绞死就够幸运的了。”
杰森说:“既然来了,就在这里踏踏实实住下吧。”
米娅这时陪着那女奴隶走过来,向众人介绍道:“她说她叫朵哈,是被蒙古人从波斯卖到这里的,我看她怪可怜的,要不就留下她吧。”
听到米娅这话后,有一大半的奴隶都恳求杰森留下自己。有人说他会制陶,有人说他会训马,还有一个黑人解开衣服,露出胸口上花花绿绿的刺青,表示自己曾经是个战士。
这年代的基督徒对贩卖奴隶始终怀着抵触的态度,倒是阿拉伯人时不时会抓一些黑奴和基督徒去贩卖。然而直到蒙古人出现以后,大家才知道什么叫做丧尽天良,在他们的眼中,所有民族都是被奴役的对象,这也导致了近几十年里奴隶的数量越来越多,使得一些原本不靠奴隶作为劳力的国家也尝到了甜头,比如说拉丁帝国。
杰森伸手向下压了压,等大家安静后便说道:“这间酒馆,还有郊外的葡萄庄园,愿意去哪里随便你们挑。不过你们可想好,我手上还有一个麻烦没有解决。”说罢朝着黑狼的方向看了一眼。
瓦西里喝了几杯酒后满脸通红,这时又走到黑狼身边吼道:“你到底把那老人关在哪儿了,快说!”说罢学着杰森的手段把黑狼脑袋往桌子上磕,但这回却没有牙齿掉下来。
“哈哈哈哈!”黑狼狂笑起来,“关在你们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野熊突然说道:“我倒想起来一件事。当时我被他们抓住以后,看到他们把那几个年轻女孩送进了妓院后面一间小屋里,不知道是不是关人的地方。”
众人眼睛都是一亮,齐声问道:“什么样的小屋?”
“嘶……我想想。”野熊挠着头,“很不起眼的一座屋,好像周围长着老高的杂草……”
彼得洛夫斯基说:“你怎么不早说?”
野熊嘿嘿笑道:“那些女孩肯定是新来的*女,你们找的却是一个老头,谁能联系到一起去?”
杰森把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站起来高声说道:“准备干活!”
罗斯人纷纷应和,大斧子插在背上。杰森又对着众奴隶说:“会用武器的,跟我走!”
当即有五个人站了出来,那有刺青的黑人四下张望,最后从墙角拿起一根扫帚握着,看样子以前是个长矛手。
杰森从他手里夺回扫帚,笑道:“一会给你找根真正的长矛。”
黑狼自从听到野熊说话后就笑不出来了,这时见众人要走,又开始狂吼起来:“等我老大来了
杰森问弗雷泽:“什么是铁女?”
弗雷泽摇头:“我就知道石女……”
杰森转头对剩下的奴隶说:“你们把这个看好了,随便打,但要留一口气。还有就是,别当着我女儿和阿达拉的面打,免得教坏小孩子。”
米沙一听就来了精神,对查丽丝说:“要不,你陪卡丽和阿达拉回屋去?”
一群人举着火把再次来到妓院门口,这回杰森不打算再潜行了,直接指着大门说道:“劈开。”
几把大斧子轮流上阵,不一会就把木门劈成了碎片。现在已经是后半夜,寻欢的客人早就回家,陪客的姑娘也都各自休息。听到动静赶来的家仆一看是这群煞星去而复返,纷纷丢下手里武器一哄而散。
杰森指着地上武器对五个新来的说:“随便挑。”那黑人捡起一根铁矛在手里掂了掂,看样子十分满意。
来到黑狼住过的小屋,野熊说:“没错就是这里。”踹开门后,却发现里面摆设十分简单,床铺上躺着半死不活的塞斯,桌上放着吃了一半的面包,哪里有希洛修斯的人影?
彼得洛夫斯基直接掀开被子,推着塞斯问道:“诶,人呢?”身体因为突然的寒冷而蜷缩起来,嘴皮子一阵乱动。
彼得洛夫斯基把耳朵凑过去听,听见塞斯说的是“恶心,头晕,冷,盖被子……”,于是抬头对杰森说道:“这人被你给拍成傻子了。”
杰森回头问野熊:“你当时看清楚了吗,那几个女孩进的是这个屋子?”
野熊看着屋里一目了然的摆设,心里也含糊,挠着头说:“当时我是被人推搡着,用余光瞟了一眼。现在看来,我估计是眼花了……”
杰森沮丧道:“算了,还是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