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拨人对峙的时候,杰森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表情若有所思。奥图罗碰了碰他问道:“咱们不走吗?”
“不急,再看看。”杰森说。
杰森不急,奥图罗却急了:“你这不合时宜的好奇心会让我们倒霉的。”
“他们不敢惹我。”杰森傲然说道。
见奥图罗一副不信任的样子,杰森又解释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在剿灭鹰眼这种事情上,出力最多的居然不是拉丁帝国的军队,反而是原本毫不相干的圣殿骑士团。”
“那也没什么奇怪的。”奥图罗说,“帝国早就从里到外烂透了。”
这边说着话,院子中央的两拨人已经鼓噪起来。帕提里斯的家仆虽然只有布衣短剑,对自己的主人却是忠心赤胆,在以勇武著称的圣殿骑士团面前居然丝毫不惧,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加上他们人多,又都使出了泼妇骂街的本事,表面上的气势上居然压倒了对手。
托马斯眼睛眯着,当即举起了佩剑朝前一指,方阵踏着稳健如山的步伐,开始进逼对方的中坚。他们是万人敬仰的骑士,怎能和一群卑贱奴隶互逞口舌,挥剑斩下对方头颅才是让对方闭嘴的唯一方式。
帕提里斯的中坚力量,也就是那二十来个拜占庭士兵,也当即挺着盾牌发起了正面冲锋。院子只有这么大空间,管家泰勒斯很明白,现在必须为己方争取更多的迂回空间。
刚才败在杰森手下的壮汉“战车”,已经换了一面完好无损的新盾牌。他刚才和杰森战斗时,浑身的力气使在了空处,心中正自不忿,如今使出了十足的力量打算证明自己“战车”这个称号不是徒有虚名。
眨眼之间两个方阵就撞在了一起。圆形皮盾和木质鸢盾各有千秋,两边的战士却立即分出了高下。战车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对面和他对撞的托马斯分团长却是纹丝不动。
而更多的拜占庭士兵,甚至接连后退了两三步!
“不愧是世界第一骑士团。”杰森赞道。
“谢了。”托马斯居然还有闲工夫对杰森笑眯眯地说上这么一句,随后才下令道:“继续前进!”
拜占庭士兵阻滞了一瞬,立即再次贴身顶上。这一次没有那么剧烈的碰撞,但是却更加凶险,双方的剑已经架在盾牌之上,急不可耐地准备痛饮对方的鲜血了。
“游走!”泰勒斯简短有力的命令再次响起,同时伸出双手朝左右两边指去。
布衣家仆纷纷绕到骑士团方阵的侧面,先是掏出一些石头砖块丢进骑士团的方阵,随后就一窝蜂地冲了过去。
“这个管家了不得,颇有大将军风采!”杰森又赞了一句。如果放在战场上,这一群家仆就是袭扰敌后的轻骑兵了。而且这种先投掷再冲锋的战法也是有所考据的,古罗马和古波斯的精锐军团都采用过,只不过是用标枪代替了石头。
泰勒斯也听到了杰森的话,心中无不得意。骑士团人群密集,飞来的石块几乎全部砸中了他们的脑袋。虽然戴着头盔,仍有很多圣殿骑士停住脚步,明显被砸得不轻,原本紧密的阵型也出现了空当。
而家仆们就趁着这个机会冲杀进去,手中短剑朝重装骑士铠甲上的缝隙刺去。
但他们还是低估了圣殿骑士的坚韧。家仆带来的混乱只出现了短短的几秒,从眩晕中恢复过来的骑士立即以凌厉无比的剑盾连招回击着这帮不知好歹的死老百姓。
立刻就有七八具家仆的尸体倒在血泊里,剩余的家仆则果断退了回去。拜占庭士兵趁着对手短暂的混乱而站住了脚跟,他们知道自己必须不顾一切地顶住,这才是主人训练他们的目的所在。
家仆们再次掏出石头,准备新一轮的袭扰,但托马斯明显不打算给对方这个机会。只见从方阵的后方冲出十来个骑士,竟然脱离了队伍,举盾直奔家仆杀去。石头在鸢盾面前毫无建树,而骑士的剑却能轻松地带走这帮布衣的性命。
这些重装骑士宛如虎狼进入了羊群,对方的短剑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笑话。家仆们仗着人多,想要扑上来拌住骑士的手脚,但在骑士飞舞的剑光之中反而断了不少胳膊,根本无法近身。
泰勒斯再次下令:“游击兵,退!”
家仆一哄而散,试着与对方拉开距离。而骑士则有恃无恐地追击上来,这辈子他们看得最多的,就是敌人逃跑时露出来的后背。
一个骑士杀红了眼,连续砍翻三个家仆后竟然冲到了杰森等人的位置来。透过头盔上狭窄的缝隙,这骑士发现面前有人,于是直接举剑斩去,却感觉手中兵刃碰到了一件硬东西,发出清脆的金属交击声。
“看清楚了再砍。”杰森淡淡说着。他的流浪者横在手中,替旁边的奥图罗挡住了这原本能够致死的一剑。
这骑士暗暗心惊,强行忍住了手臂上传来的酸麻感觉,转头前还深深地看了杰森一眼。
家仆死伤几近过半,气喘吁吁地撤回到帕提里斯身边。而圣殿骑士折损的人手还不到五个,而且都只是受了伤,仍拄着剑跪在地上喘气,看起来很像祈祷时的姿势。
二十名拜占庭士兵还在硬撑,不过已经难掩颓势。泰勒斯的脸色终于没那么好看了,他也拔出了一柄短剑,沉声命令道:“游击兵,准备!”
家仆再次鼓噪起来。虽然人数大减,但他们的吼声居然丝毫不弱于刚才,这让杰森不禁有些动容。
“战死,是男人最荣耀的归宿!”泰勒斯怒喝道,站进了家仆的队伍中,表示要与这些死士并肩战斗。
“荣耀!”家仆齐齐地吼了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决然的表情,如同斯巴达的三百壮士一般。
而就在这个时候,圣殿骑士方阵中突然传出来一句“停手”。托马斯分团长高举着握拳的左手,骑士们立刻停住了步伐。
拜占庭士兵也后退半步,疲惫欲死的神情跃然脸上,劫后余生的侥幸也在眼中闪烁。战车肩上中了两剑,一大片锁甲翻了出来,被血染红。在他面前躺着几名死去的战友,已被对方骑士踩在脚下。
“圣殿骑士以一当十,很快你们就会血溅当场。”托马斯说道,“我想你们现在已经受够了吧?”
杰森和米娅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终于进入正题了!”
果然只听托马斯继续说道:“帕提里斯,交出那件东西,我就允许你们安然离开。”
帕提里斯从始至终都镇定地站立着,此时也只是淡淡冷笑道:“那件东西不是你们能够驾驭的。”
托马斯又说:“街头的流浪汉都看得出来,拉丁帝国已经行将就木,你以为骑士团真的在乎你们鹰眼的小动作吗?想想吧帕提里斯,有了你那件东西,我们可以轻松击败多少异教徒?我们可以击败突厥人,还能让阿克城固如金汤,甚至可以重新夺回耶路撒冷!看看你的士兵孱弱不堪的样子,那东西只有在圣殿骑士团的手里才能发挥真正的作用!”
“你很善于雄辩。”帕提里斯说,“但是我却从中听出了谎言和阴谋。一句话,休想!”
托马斯的脸色阴沉了下来:“那好吧,我有一个朋友很善于撬开倔强者的嘴巴,我会把你介绍给他的!”
分团长将头盔面罩拉下来盖住了脸,这个动作也给了骑士们一个信号,他们准备再次发起攻击。而就在这时候,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从墙上传来:“托马斯老友,你们那些刑罚手段在我眼里就像孩童的游戏一样可笑,可别到处显摆了。”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墙头站着一男一女。女的正是弗雷泽日思夜想的奥利维亚,依旧是一袭白袍,袅袅婷婷,眉眼间春意盎然。
而旁边那个说话的男子,却是一个黑人。由于背着光线,这人的五官一团模糊,身上也穿着纯黑色的紧身衣裤,和旁边洁白的女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托马斯一脸疑惑,打量了两人半天后问道:“我们……认识吗?”
奥利维亚捂着嘴咯咯笑起来,黑人不慌不忙地摸着光头说道:“你应该不认识我,我却关注你很久了。这么说吧,现在这个地址就是我从你的手下送给你的书信里得知的。”
托马斯脸色变了变,沉声说道:“夜莺!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没什么,我们嘛,喜欢凑热闹。”那黑人说道。
托马斯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当即将剑指向帕提里斯说:“进攻!除了首领,其他人格杀勿论!”
兵刃之声再次响起。管家泰勒斯高叫着“誓死护主”,率领布衣家仆发起了野猪式的冲锋,拜占庭士兵也不甘落后,咬着牙持盾顶上。可怜这些人的数量明明占优,却抱着必死的悲壮之心,没办法,因为对手确实比他们强大太多。
中途停战了一阵子后,帕提里斯的战士们此刻更觉得肌肉酸痛,真想就这么倒地不起。而对方的圣殿骑士仍旧精力充沛,就算是刚才受伤倒地的骑士也恢复得差不多了,重新站起来投入了战斗中。
再次交锋,基本是一边倒的局面。圣殿骑士如同砍瓜切菜一样,压制着拜占庭士兵连头都不敢从盾牌后面露出来。布衣家仆则更加惨烈,接二连三地倒在对方的剑下,如同被收割的麦子。战车怒吼着丢开盾牌,强行抓住一名圣殿骑士的盾牌,想要将他按倒在地,身上中了对穿的两剑仍不放手。但即便他悍勇如此也没能将对方杀死,骑士团的战友用盾牌死死护住了这名被拽倒的骑士,让刺向他的几剑全部落空。
这时,墙上那个黑人再一次开口了,他的声音虽然不高,却让身处混乱战局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帕提里斯,说实话呢,我认识你的时间比托马斯要久,所以我们的友谊似乎应该更牢固些。怎么样,愿意让我这个朋友帮上一手吗?”
帕提里斯心说我也不认识你这个黑鬼,但他即便在这样的环境下依然保持着贵族的优雅从容,沉吟了片刻才朗声问道:“你们夜莺又想从我这个可怜人身上获得点什么呢?”
那黑人眼白一转,笑道:“你把你酒窖里的那些酒送给我们,就当双方友谊的见证了,如何?”
托马斯哈哈大笑:“我当夜莺是个什么了不起的组织,原来也不过只想贪图小财而已。”
帕提里斯却果断答道:“成交!”
“那我们就谈妥了。”黑人微笑道,露出满口洁白的牙齿,一旁的奥利维亚却用复杂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
黑人又说:“托马斯老友,抱歉了,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夜莺究竟是什么样的组织……”
话音未落,一股寒风拂过。布衣家仆中有几人突然弓腰加速从圣殿骑士的身边掠过。地上也有几具“死尸”猛然站起,冲进圣殿骑士的队伍中。
圣殿骑士措不及防,连横过的盾牌都没有拦住对方,任凭他们从自己旁边擦身而过。杰森没有听见一丝兵刃相交之声,就看到这些人已经穿过骑士的队伍,整整齐齐地站在了身后的墙边,人数只有七个。
“什么?”托马斯先是一惊,但随后发现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骑士们面露迷茫,仍在左右张望着。
“哈,你们在玩杂耍呢?”托马斯笑了起来,但没过多久就收敛了笑容。
一个骑士突然捂住心脏,皱眉发出“唔”的一声,然后就那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紧接着便听见噗通噗通的声音连绵不绝,相继有七名骑士倒地不起。
“瞧。”黑人鼓掌说道,“夜莺七分。骑士团,零分!帕提里斯老友,喜欢我送你的见面礼吗?”
帕提里斯见圣殿骑士吃亏,心中却只有惊骇,因为这些夜莺的诡异刺客全都是自己的家仆。他在半月庄园上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就是为了维持仆人们绝对的忠心,好让自己可以安心制作那“秘密武器”,如今看来这个希望已经彻底破灭。
于是帕提里斯将心中的问题脱口而出:“你们究竟知道了多少?”
黑人笑道:“知道多少?可以说一无所知吧……”
“一派胡言!”帕提里斯斥道,随后指着奥利维亚说:“女人,你当初潜伏在我的寓所里,已经将我的配方抄了去。我曾经问你是否会出卖我,你的答案是不会,如今怎么解释?”
奥利维亚慵懒的语音响起:“主人,干嘛这么严肃?我并没有出卖你呀。再说了,当时我的回答是,我能保证那天的事情不会传入皇帝耳朵里,仅此而已。哦对了,当时的事情还有一个人可以作证呢,对吗弗雷泽小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