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后院的墙上人头攒动,看样子对方在外面搭了不少梯子。这些人拿着砖头瓦块,居高临下朝院子里一阵乱砸,逼迫他们离开这个庇护所。
“我的酒桶啊!”弗雷泽心痛地叫道,“别砸坏我的香肠……”
一个汉子从墙上跳了下来,身上穿着和杰森类似的皮甲,手中剑盾敲击着,满脸胡须乱颤,正是罗斯人棕熊,米娅已经和他交上了手。
棕熊见对手是个女人,不由起了轻视之心,挥剑一阵抢攻,但都被米娅灵巧地避开。只见米娅贴身绕着对方一阵疾走,墙上的砖头投鼠忌器,都没敢瞄准两人的方向。棕熊突然爆喝一声,挥盾猛击米娅,却被米娅一脚绊倒在地。
米娅扑上来,用刀柄砸中了棕熊的鼻子,然后趁机夺过他的盾牌。这时刚好有一块石头飞来,被姑娘举盾及时挡住。
“艾维斯的手下败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米娅说着,举起盾牌退出院子回到杰森身边,还不忘得意地笑了一下。
杰森郑重说道:“你刚才玩得很险知道不,现在开始不要再离开我五步之外了!”
米娅反驳道:“就许你们男人出风头吗?”
杰森无奈地摇摇头,不再多说。这时候油罐形成的火墙已经逐渐熄灭,水蛭身旁打手们狰狞的面孔再次显露出来,身后更多的敌人也已经跳进院子,大有前后夹击的意思。
前方的敌人再次掏出了投石索,“嗖嗖”的破空之声又一次响起。杰森急忙抓住一个跪地投降的喽啰,先照着他脸上给了一拳,然后把他当成盾牌举了起来。
周围的同伴纷纷效仿,而且无一例外都先朝脸上揍一拳再说。一个喽啰被彼得洛夫斯基揪住衣领,连忙大叫“别打我不反抗”,这时铺天盖地的石头已经飞了过来,那喽啰果然言出必行,捂着脑袋硬挺着不动,替彼得洛夫斯基挡住了所有石头。
彼得洛夫斯基感动地稀里哗啦,拍着他的肩膀说了句“好汉子”,然后又迎面补了一拳……
水蛭抬了抬手,身边的帮众全部涌了上去。棕熊虽然鼻子流血,也带领着伏兵从背后杀来。没了掩护的酒馆众人被困在当街,背靠着背围成一圈,已经做好了以命相拼的准备。
火油虽已熄灭,空气却仍然灼热而焦臭。黑帮众人看到对方兵刃上的鲜血和目光中的决绝,心中都惊骇不已。对于他们来说,平时能把人揍得皮开肉绽已经算是凶狠无比了,今天的对手却直接带走了十几条人命,这远远超出了他们的心理预期。
水蛭阴阴地笑道:“怎么?你们以为这间破酒馆能保护你们一辈子?现在还不是被我全部逼了出来。我告诉你们,这招叫做‘水灌老鼠洞’!”
十字架上的黑狼也配合着笑道:“哈哈哈,早就告诉过你,我们老大也是你们惹得起的?老子这个视角刚好能看清你们是怎么被揍趴下的,嘶……唉哟……”最后这声“唉哟”却是因为被飞石击中了脑袋疼的。
水蛭大手一挥命令道:“好了,老鼠已经无处可逃,现在给我狠狠地打!”
没有人动。冲在前面的帮众看着一地的尸体,心里明白对方根本不是水蛭说的什么老鼠,而是要择人而噬的雄狮。平时自负于自己美髯的棕熊,刚好和“野熊”约翰来了个脸对脸,他看着对方大脑袋上蓬松的须发,第一次产生了自愧不如的感觉。
见到对方犹豫不前,瓦图图突然发出一声怪叫,把面前的帮众吓得不轻。只见黑人战士伸出舌头,圆睁二目,竟再次跳起了他们部落的战舞。
随即,彼得洛夫斯基也嚎叫起来,学着瓦图图的样子,一手举着战斧,一手猛拍胸脯和大腿,两脚剁地,口中发出“呜加加,轰卡”之类的声音,举手投足间深得瓦图图的舞姿精髓。
在这俩人的带动下,酒馆众人接二连三舞动起来。但其他人远没有彼得洛夫斯基的模仿天赋,除了伸舌头和跺脚之外,他们纷纷加上了自己的原创动作,嚎叫声也是千奇百怪。野熊学起了熊的咆哮,会驯马的奴隶学起了马叫,弗雷泽则用高亢的嗓音发出了被他自己称之为“约德尔唱法”的驴鸣声。
米娅叹了口气:“要说出风头,还是你们这些男人花样多啊……”
水蛭见对方气势高涨,自己手下却越发胆怯,不禁急怒攻心,气急败坏地吼道:“把他们的酒馆给我烧了,我看他们还能乐呵多久!”
弗雷泽一听顿时急了,对杰森说:“他们要放火,怎么办?”
“他们不敢。”杰森冷笑道,随即也加入了战舞的行列。
果然,一听到水蛭要放火,二楼的窗户里立刻探出一个人头喊道:“纪尧姆,不能烧,我还在这里!”
“克莱芒?”水蛭眼睛眯了起来,“他们还抓了克莱芒伯爵当人质?”
一旁的鲨鱼突然笑了起来:“老大,他们胆敢挟持帝国官员,事后必定麻烦不断,我看这把火不放也罢。”
水蛭冷冷说道:“事后我不管,眼前怎么办?”
“看我的。”鲨鱼的眼中闪着光芒,提声喊道:“克莱芒伯爵,我们马上就救你出来。棕熊,赶紧上二楼抓人!”
棕熊一听立即会意,指了几个人说道:“上楼,除了一个叫克莱芒的,其他人全部干掉!”
这几人气势汹汹冲上二楼,带头者刚刚抬头,就见眼前一道黑影闪过,随即口吐鲜血从楼梯上滚落下去。
只见戈尔斯基站在二楼走廊的尽头,手中猎弓的弦还在微微颤动,威风凛凛喝道:“上楼者,死!”
棕熊见状大怒:“给我拿石头砸!”
砖头瓦片飞上二楼,戈尔斯基立刻蹲下躲避。棕熊见他半天都没露头,于是说道:“上去!”
这一次却没有人动,那些扔石头的人甚至都纷纷躲在石桌下面。戈尔斯基突然探出头来,一箭射中了石桌下面露出的小腿。中箭者捂着伤口嗷嗷乱叫,其他人却立即逃向一楼前厅,没有一人去扶这名伤员。
“上楼者,死!”戈尔斯基再次吼道。
酒馆外,水蛭等了半晌不见回应,而且看到克莱芒的身影依然在二楼窗口晃悠着,于是心急火燎地骂道:“棕熊你是干什么吃的?跟黑狼一样废物吗?”
彼得洛夫斯基哈哈大笑,对十字架上的黑狼说:“听见了吗?你老大说你是废物呢!”
水蛭终于彻底怒了,从马背上站起来厉声叫道:“今晚我的刑讯室里必须发出惨叫声,我不管是敌人的还是你们自己的!”
帮众听到这话脸上纷纷变色,水蛭之所以被称作水蛭,一是因为他对金钱的贪婪,二就是他这个用刑具折磨人的可怕嗜好。据说那间刑讯室地上干涸的鲜血有几寸之厚,最坚硬的皮靴踩上去都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与其死在吱嘎作响的刑具上,还不如被战斧劈死来得痛快,这是此刻所有人脑中的念头。棕熊先是浑身打了一个哆嗦,然后带头杀了过来,其他人也齐声叫喊着紧随其后。
酒馆众好汉顿时感觉压力倍增,被恐惧驱使的敌人此刻不再像是软弱的黑帮混混,即便战斗技巧输了众好汉一截,但人数的优势加上悍不畏死的狂热也使得好汉们一时间手忙脚乱。
野熊约翰第一个被人群冲散。他的左右都是同伴,双手连枷完全无法挥舞,敌人又不停来抓他的盾牌,逼得他干脆冲进了人群。混战中,连枷的铁链绕在一人腰间,他只好夺过一把短剑继续战斗,最后消失在杰森的视野之外。
没了这张大盾的掩护,防御阵型便出现了更多缺口。杰森的钝剑几次割开敌人的肌肤,对方却忍着剧痛继续冲向自己,甚至有一次逼得他松开剑柄,腾出双手去抓对方的短剑。
罗斯青年疲态尽显,索菲亚脸色开始发白,一个劲往丈夫身后躲。彼得洛夫斯基不停替同伴抵挡着进攻者的兵刃,完全没了反击的余暇。这个愣小伙还抽空看了一眼酒馆二楼,发现窗口处没了父亲的身影,表情变得更加凝重。
瓦图图的长矛占尽了长度优势,往往一次直刺就能穿透两个人的身躯,但身边陶匠被刺中后的闷哼却让他心烦意乱,招式也逐渐变得没了章法。
杰森听见酒馆二楼发出一声女人的惊叫,混乱中也分不清是谁的声音。抬头望去,只见李芄兰的屋中有火光闪烁,一股黑烟已经冒了出来。
杰森咬着牙向酒馆冲去,挺着长剑奋力直刺,钝剑穿透了一个奴隶看守,剑身却怎么也拔不出来。他突然想起了赫尔穆特曾经说过的话:战场上再精妙的技巧也不如强壮的力量来得有用。这时无论他怎么挥舞,那被刺穿的看守始终挂在剑上,还举着短剑直指自己的脸。
“杰森……”
他突然又听见有人呼唤自己,而且声音很近。环顾四周时发现,米娅已被四个家伙逼到了路边墙角,左臂软软垂着,左手短刀已经不知丢到哪里,只在用右手刀勉力招架。
杰森使出十成力量,终于将武器拔了出来,感觉手上没有一丝轻松,反倒像灌铅一般沉重。此时二楼再次传来了尖叫,只见朵哈抱着昏迷不醒的李芄兰出现在窗前,后面有个凶恶的家伙正伸手去抓两个女人。
再看米娅,抬腿猛踢围攻者的裤裆,但大腿也被短剑划伤。姑娘趔趄着退后两步,后背已经靠在了墙壁上,一头散乱的红发似乎都失去了往日艳丽的光彩。
一瞬间,杰森做出了他的决定。
只见他把流浪者插在地上,俯身从尸体边拾起一柄短剑,先是反手割断了面前一人的喉咙,随后瞄准二楼窗户掷出。
那短剑在半空旋转着,破开这凝固的空气,贴着朵哈的头皮,最后扎进了那恶徒的眼眶里!
再看墙边,原本米娅的位置早已空无一人。
杰森惶急地寻找那抹艳红,入目的全是通红的眼珠和鲜血,却看不见那熟悉的飘舞长发。
路边巷子里,一个大家伙反射出的古铜色光芒吸引了他的注意,在光芒之上,有人似乎在冲他招手。他急忙赶过去,差点被一具尸体绊倒,单清棠和艾维斯同时伸手扶住了他。
杰森问老单:“怎么才来啊?”
单清棠擦了擦满头的汗水,喘着粗气说道:“你托人送来消息的时候,几个木匠都还没睡醒呢,被我从床上生拉硬拽地爬起来给你干活。我一听你又在打架,快马加鞭给你送来,你就别抱怨了!”
杰森又看向艾维斯说:“不是让你走吗?干嘛回来?”
艾维斯目中闪着坚定的光芒:“别说了,你要传达的那些话,我已经转告给朋友了。现在让我替你驾车吧!”
杰森看到,这辆青铜马车的轮子上已经安置了两根支出来的粗壮木棍,棍头上包着铁皮,看做工十分牢靠。他知道这是老单匆忙间能做到的极致了,若要真找铁匠制作利刃,估计没有三五天无法完工。
杰森感激地冲单清棠点头说道:“李芄兰来了,一会你去看他。”
虽然惊异,但单清棠一想到面前这个人是杰森,心中也就释然。他跳下马车,把马缰交给艾维斯,然后对杰森说:“赶紧吧。”
……
彼得洛夫斯基又一次挡开短剑,感觉后背撞到了一个人。他举起战斧怒吼着回头,发现那人是满脸鲜血的弗雷泽。
“杰森呢?”弗雷泽捂着脸上的伤口问道。
“没看见啊!”彼得洛夫斯基说着,两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突然,从街尾巷子里传来了马蹄声,一辆金光闪闪的战车转了出来。拉车的两匹马一白一红,鼻中喷着大股的白气。杰森站在车上挥舞着长剑,高声呐喊道:“趴下!趴下!”
这句话是用汉语说的,这是之前酒馆众人约定好的信号。彼得洛夫斯基露出了疲惫的笑容,说了一句“终于他妈来了”,顺势就倒在了地上。
轰隆的车轮声响起,两匹骏马嗅到了属于战场的熟悉气味,顿时变得精神百倍,嘶鸣着,沿着道路冲刺而出。喽啰们见到战马一往无前的势头,纷纷向两边闪避,却又碰上了车轮边高速旋转的木竿。
胫骨碎裂之声不停响起,刚刚避开战马的喽啰还没来得及庆幸,立即就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惨叫声。他们或被这股巨力掀飞,或脸朝下狠狠地砸进土里,好不容易形成的包围圈瞬间土崩瓦解。反观酒馆众人,听到杰森的声音后立即爬倒,在战车过去后又毫发无损地站起来,紧接着就是疯狂的报复。
水蛭面色剧变,本以为胜利已经唾手可得,局势却被对方这辆卷镰战车彻底扭转。看着自己的部下像麦子一样被收割,他当即丢下一句“撤退”,扭转马头第一个离开了战场。
战车一路横扫,沿途的黑帮喽啰无一幸免。杰森恨意难泻,指着水蛭逃跑的方向对艾维斯说道:“给我追上去!”
艾维斯只感觉意气风发,高喊了一声“驾”,猛抖缰绳朝前冲去。经过瓦图图身旁时,黑人战士突然站起,把手里长矛抛给了杰森。杰森接住后,反手持矛瞄准水蛭的战马用力掷出!
只可惜这是一柄头重脚轻的战矛,并不是投掷用的标枪,长矛在空中没飞多久,突然一头栽倒在土里,反而竖在道路中央成了阻碍。艾维斯急忙收紧缰绳,口中轻呼:“吁,吁。”战车慢慢停止。
就在这时,道路前方出现了一伙骑兵,飘扬的旗帜上绘着拉丁帝国的标志。水蛭喜不自禁,降低速度进入了骑兵的队伍,艾维斯一拍大腿骂道:“这帮蛀虫,现在知道现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