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明忽暗的琉璃瓦灯映照下,暖熏小炉格里的松香木炭燃得正旺。书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陈列着些博集书卷的经史子集。
初春的天就是这样,正午的太阳照耀下,周遭好似热至酷暑时分。可是到了早晚间,天气又莫名的凉意逼人,冻得窗外的桃红都缩了脸子去,可怜巴巴的打着颤。
“波波,你还有什么未达成的心愿,或者做梦都想见到的人吗?我都可以帮你达成。”
卫寐宣作势烤着火,看向对面灵巧的吞吐着车厘子的湖波。从何蓓宁的墓地回来以后,湖波便是这样一副抽了筋散了架的慵懒情态。
好似世间什么都入不了她的眼,什么都进不了她的心了。
也许吧,亲眼目睹田宜梧大婚的她,彻底的丢了魂。
就像夜来玫瑰香,清风醉人不自知,带刺又何妨,荆棘惹人疼。
卫寐宣想过就这样陪着湖波一辈子,千年的等待换得一朝回望,不管在一起多久都不嫌长。但是,卫寐宣自知不能这么自私。妄自插手凡人的命数,就必须承担后果,毕竟,这个世界还是需要秩序。
如果湖波再陪自己这么空耗下去,此生的荣华富贵、平安顺遂自然是可以担保的,可以接下来的生生世世要怎么办呢?自己也不能确信每一世都能找到她,精准无疑的护她安好。
只能珍惜眼前人,珍重当下时,尽量不要留遗憾罢了。
人生的每一天,其实都应该如此。
❀❀❀
因为深深受过田宜梧冷暴力的苦,所以湖波向来都不是会对别人冷暴力的人。
此刻闻言,她微睁双目看向眼前的男子,深深诺了个万福,开口道:
“也没什么了,我以前吧,总是希望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能喜欢自己。”
“可我到底不是那样擅长维系感情的人,我从来都学不会细水长流。我越是对别人好,就越是用力过猛,结果人家就更快的讨厌我。”
“他们觉得你不正常?”
“可能吧,有的时候,我觉得这世界像个巨大的疯人院,大家都有病,但是只要遵从一定的规则,就不会被发现。可一旦被发现,就会立马被驱逐。”
“哦,比如呢?”
“比如出生——上学——工作——结婚——生子——退休——养老——死亡,类似这样的规律,大家都在这么活着,准确的说,是从生到死,一代复一代。”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天地万物,繁衍生息,人类也是一样。对此,你有什么不同的看法呢?”
“看法谈不上,只是我时常思考,思考的乐趣你懂吧?”
“有的时候,我真是迫切的觉得,我们明码标价的那些对人生非常重要的事情,比如圆满家庭,比如生活技能、比如谋生手段,再比如人际关系……”
“这些其实都和我们个人没有什么关系,但我们却在追寻这些东西的过程中,浪费了大量鲜活的生命时间。”
“那如果除去这些的话,你想活在世上做什么呢?”
“有个小木屋,掩映在青山碧水之间,小鲜花碎了满地的青草香,随处散在的小蘑菇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
“一条绸缎一样的*缓缓流过,没有什么俗事打扰,也不用费心讨别人的欢心。”
“听起来不错。”
“可是这样很不好啊,都没有对世界作出什么贡献,很颓废,很丧,很不求上进……这样如果被发现的话,就会被驱逐了。”
“波儿,你不该来这尘世走这一遭的。”
“唉,也没有人征求过我的意见啊,本来我也不想来到这个世界的。”
“不过你既然生而为人而且有血有肉了,那你的这番言论就很危险啊!消极、凛冽,同时绽放着伊甸园蛇精的妖冶光华。”
“你的意思是,我的话在*整个人类堕落?”
“所以啊,人类怎么可能容得下你呢?你和他们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孤独是常态,合群才是一种意外。”
“是啊……”
“外面基本就没什么人真正喜欢我。”
“没错,包括你的父母。你对这点,看得倒是挺透的。”
“透,别提多透了。”湖波一副打哈哈的样子摆了摆手,“我早就看穿了。”
“那你现在想怎么样?”
“我想和你做。”
卫寐宣???
❀❀❀
听见湖波这番充满暗示意味的话,卫寐宣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湖波仍然在吃着面前水晶盘子里的车厘子,一颗一颗、不疾不徐的吞食。刚刚说出的话,对她来说好像是吃饭喝水一般的稀松平常。
“你知道我到底是谁吗?”
“不知道,”湖波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眼来,认真审视着卫寐宣,
“我现在还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可以肯定一点。”
卫寐宣有些窘迫的撇过了头,有些难堪的躲避着湖波探究的目光。前世那些过往,也许太过沉重,他并不想让湖波背负。可是如果,她自己知道了呢?
卫寐宣避而不答,湖波却是笃笃定定开了口,
“你喜欢我,甚至是爱我,深入骨髓的那种,对吧?”
“今天在何蓓宁墓前,那个女人阴魂不散的想要吃了我,是吧。”
“你……你看得见?”
“我八字纯阴,本就和志怪灵异一类的事情颇有缘分。再加上你今天渡给我的那些修为,大概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吧。”
卫寐宣低头不语,他原以为湖波这一世只是个普通的凡人,毕竟命簿上显示,这只是她历劫的第三百二十二世。按照阎王的说法,湖波这番要历完整整五百世情劫,才有可能重新被仙人簿录用。
除非……
“为什么不还手?硬生生耗了那么多外力硬抗?莫不是怕我见血?”
卫寐宣……
“还有,最后不就来了个田宜梧吗?你居然带着我秒飞,至于那么紧张吗?”
卫寐宣……
“你是真的喜欢我吧,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是。”
“啊?”
这次轮到湖波惊诧了,她当年被田宜梧拒绝怕了,觉得自己的脸皮已经修炼到了无穷厚。可是厚脸皮的人最受不了的,就是突如其来的宠爱。
“对啊,我是真的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卫寐宣终于抢回了主动权,他开心的挑眉,得意洋洋的向湖波炫耀。
“还有,你刚刚的提议很好,我们现在就去试一试吧!”
湖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