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蓓宁毕竟是田宜梧多年的发小、甚至是后来青梅竹马的结发妻子,因此连湖波细查之下都能发现的外貌细节,比如彼得乔较之田宜梧略厚的唇瓣,端正的眉眼……
所有这些,在发妻何蓓宁的眼中,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你是谁?”何蓓宁朗声问出这句话,眼神里带着几分机敏的警惕。
“我找田宜梧。”彼得乔沉沉的答话,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不愿和眼前的女子有什么纠葛。
对于湖波当年在大学期间的不幸,他并不是一无所知。眼前女子的面容,连带着她的所作所为,在湖波的记忆里都是怎样的狰狞与跋扈,彼得乔记忆犹新。
“你找宜梧?你……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
“不认识,你找他干嘛?”
“我怀疑,”彼得乔深邃的目光一闪而过,“他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
“你说我家宜梧,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你可有什么凭据?”
“相似的长相。”
“除此以外呢?”
“没有了。”
“对不起,据我所知,田家并没有什么流落在外的亲戚,不过既然你大老远的来了……我还是带你去见一见我的公公婆婆吧,也许他们知道些什么。”
何蓓宁庆幸自己刚刚给孩子喂过了奶,眼下并没有什么当务之急需要解决。
街坊四邻们纷纷抄着家伙赶来,说要帮她除妖除魔的时候,她只觉得可笑与无奈。
不过这出乌龙闹剧,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大嫂和二婶都来了,摇篮床里的四月和芳菲,也算是暂时找到了照看的人。
“嫂子、二婶,我先过去一趟,四月和芳菲就拜托你们了。”
“哎?”
“哎哎——好!”
“你放心去吧,这里有我们。”
在何蓓宁母爱嘱咐的间隙,一众人看见活的田宜梧翻版人,都惊得不肯撒手。又是上前捏脸,又是拉手掐肉的,似乎就想验证一下,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
见此情景,彼得乔心里着实苦恼,可是碍于周围人多势众,他也不好说话。
乡亲们的热情过了头,有时候也是伤害。彼得乔的小腹和腰间已经结结实实添了几块淤青,他感觉得到。
而且,最关键的是,彼得乔并不喜欢陌生人碰自己。
穷乡僻壤,恶水刁民。
彼得乔在心里无奈的摇了摇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就算自己和田宜梧长得一模一样又如何,两人到底是过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
虽然没有父母爱护的日子很苦很难,不管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都没有人可以说说心里话,也没有家这样温暖的避风港,但是自己到底是当上了大洋彼岸法门森制药公司的总裁。
以一个东方人的相貌,在金发碧眼为常态的西方世界里。
鸿鹄之命的他,永远不可能被困在这一方泥沙土筑之内。
彼得乔甚至庆幸,还好田宜梧不喜欢湖波,否则那个系着围裙、满身奶腥的女人,如果代入湖波的脸,她见了恐怕要活不下去。
湖波是高贵的小公主,所以不管到什么境地,她都要漂漂亮亮的展现在人前。
哪怕是打碎了牙,也要昂着头往肚里咽。
湖波的生活里,和自己一样,从来容不下闲杂人等。
还好,来心仪寻亲,也不过就是了却自己一桩心愿罢了。并不是讨债,也不需偿还。
只需要让自己知道,在这世间,他彼得乔到底还有血缘至亲这回事。
知道自己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就好了。
“妈,爸,妹妹,你们看谁来了!”
简单的公寓低层楼,花架藤蔓飘了特有的花果香。走进堂屋里,白炽灯的光亮将周遭的一切暴露的明明白白,也清清楚楚映出了来人的身影。
“蓓宁啊!今儿怎么有空想起来看我们两个老东西啊,四月和芳菲还好啊?”
何蓓宁引着彼得乔,齐刷刷往田父田母跟前一站,出来打招呼的二老话音未落,便双双的傻了眼。
这?
“你是谁?”
他们问的异口同声,话音蹦出口以后,又觉得冒昧。
“哥——”小珠粉帘子后面跑出来一个姑娘,不是旁人,正是田宜梧的妹妹田晚梧。可是走进一瞧,立马又觉得不对。
田宜梧周身自带的暖萌亲和气场,和眼前的男人冷若冰霜的氛围,没有半毛钱的相像。旁人认不出来也就算了,血缘至亲自然是不会认错。
“你不是我哥哥,你是谁?”
❀❀❀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到哪里去?
这串问题,算是人生三哉问。
今天,人生三哉问的打首一个,彼得乔被无数纷纷杂杂的人连着问了无数遍。
回首过往数十载时光,竟是如此。
彼得乔一直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到底身在哪儿,又该往何处去。
“我是个孤儿,我从小在米国长大。这次来心仪,我想寻找自己的亲人。”
彼得乔实话实说,虽然这实话听起来是那么没头没脑又苍白无力。
“可是……”田母欲言又止,虽然看着面前的人,她实在不好意思推脱。
可是当年医院的新生儿报告单上,清清楚楚写了自己头胎,只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就是后来的长子田宜梧,并不是双胞胎呀!
田父默不作声的在一旁点燃了一支烟,忽明忽灭的火花闪烁着,在彼得乔的心里烫了个深不见底的洞。
最有可能是亲身父母的两个人,刚一见面,居然就忙着否认自己的存在。
“能不能,”彼得乔在烟雾缭绕的环境里犹豫着开口,几乎是窒息般的呛咳。可他知道,这也许是自己这一生寻找至亲的唯一机会了,不说,怕是会后悔终生。
“能不能请你们和我一起,做一个DNA检测,所有费用我来出,但是可能需要两位帮忙抽个样。真的麻烦你们了。”
彼得乔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里带了些恳求,心里却着实是委屈的。他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认祖归宗还要求爷爷告奶奶的央求。
这和他看过的“今世有缘,相伴永远”的今世缘寻亲节目《等着我》大不一样,也许吧,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只有田宜梧,是那个能够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下的孩子,是父母心尖尖上捧着的宝贝,是无数像湖波一样的女孩子,深埋在心底不可言说的秘密。
而他彼得乔回到故土,除了顶着田宜梧的皮囊,接受一些确认真假的陌生人抚摸以外,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便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一丝丝的温情。
波波,你怎么能丢下我就这么走了,你怎么忍心啊?
但是彼得乔对自己说,要坚强,就像湖波无数次告诉自己的那样。
哪怕没有波波,也要找到自己的亲人,因为那是湖波和他所有的,最后一个共同心愿了。
可是,说好的最浪漫的事100件呢?湖波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你怎么就能什么都不管不顾的走了?
为什么?
你去哪儿了?
你到底在哪儿?
波波,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