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叠绕了一层层,山路起承了一段段,湖波眼前的景象终于彻底陌生,紧随在身后的脚步也没了声响。
湖波也不知道自己在拼命逃避些什么,但她就是不想见到此刻的彼得乔。
他为人温润如玉,他对自己百依百顺,他几乎是每个女生完美的归属,但是湖波就是觉得……很不真实。
相比之下,反倒是田宜梧的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可惜这么真实的小可爱,最终还是成了别人的夫君,甚至可能从来不曾喜欢过自己。
湖波很讨厌自己这一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嘴脸,她逃不过内心的谴责,却也无法伪装着面孔与彼得乔虚与委蛇。
她是喜欢彼得乔的,但不应该是这样的喜欢。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当一座叠层版帕特农神庙这样的建筑出现在湖波面前的时候,她彻底懂得了这句话的意思。
有个小姑娘梨花带雨的从庙里出来,手里拿着神父的一纸判词,口里喃喃道:“5年,整整5年啊,我该怎么办?”
湖波本不是多管闲事之人,但是看着这姑娘莫名就有些亲切,这荒郊野岭的一时也看不到别人,便凑上去搭个话也好。
“姑娘,你怎么了?什么五年?”
“姐姐……”那姑娘似乎毫不怕生一般,看向湖波的眼神清澈而透明,像初生在山林间饮山泉水长大,从未见过鲜血的小鹿。这样的眼神,让湖波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算命先生说我喜欢的男生就在我身边,五年后我们才有可能在一起,但是近五年之内,我都不可能和他在一起,我该怎么办?”
这么熟悉的台词?湖波心头一窒,这群算命的能不能有点职业道德,专门拿这种话搪塞花季少女是怎么回事?甚至连台本都不改一改的吗?
“这个男生……你很喜欢他吧?”湖波这话看着像问句,其实却是陈述的语调。
“嗯。”姑娘被湖波说中心事,羞赧的点了点头,垂了脸去,不敢看她。
湖波突然就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时光倒流,你想要对十年前的自己说点什么?”
拉过姑娘的纤纤玉手,湖波不知是劝慰还是自语的出了声:
“难道你真的要守着可望不可即的那个人,卑微、渺小、讨好、乞怜的过上这么5年吗?
不可能,这是你的人生,绝不能给自己设限。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到什么,所以绝不能把自己的未来和他捆绑在一起。
他既不值得你对他这么好,也配不上你的这份好。
他对你的好都是顺便甚至被迫的,而你对他的好都是唯一且掏心掏肺的。
醒醒吧,你人生最美好的5年,乃至未来一生,都和他无关,和所有人无关。
让算命的话见鬼去吧。”
姑娘惊诧的抬头望向湖波,湖波却像如释重负一般的长长舒了一口气,
“所以啊,喜欢就去追吧,管什么5年之限。你又不缺朋友,你缺男朋友。”
湖波给自己的一大段劝导语做了陈词总结。这句经典语录给多少颗心注满了勇气,就听到了多少次心破碎的声音。
“姐姐,你心里也曾经住过这样一个人吗?你们最后在一起了吗?”
小姑娘不知怎的,也许是女人的直觉。看湖波这么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她想到什么就口无遮拦的问了出来。
湖波却是尴尬的愣在了当场。这个问题要她怎么回答?编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童话骗骗无知少女?还是说出点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无情事实来,拆散一对潜在的天成佳偶?
任何人的命运轨迹都不可能重复,所有经验都只是当事人自己的总结,不能生搬硬套的。
但是湖波不会撒谎,只能尽可能在说话间,让残酷的事实变得云淡风轻一些。
“是,我也曾经喜欢过这样一个男孩子。不过他现在已经当爸爸啦,我还是单身。”
“啊姐姐,你怎么和他离婚啦?”姑娘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湖波。
湖波头上立冒三条竖线黑长直,从来没在一起过的两个人,离得这是哪门子的婚。
“不,孩子的妈妈也不是我。”口不择言的话一出,她却是产生了一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啧啧啧,那肯定是他三心二意负了姐姐!这个渣男!我帮姐姐画个圈圈诅咒他!”
湖波下意识想去阻止女孩的义愤填膺,可是却终究没有。何必呢?当年那些故事谁也分不清谁对谁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如何理解,又有什么关系。
见湖波长久不语,小姑娘也有些不好意思。太阳已经西斜,女孩想着爸爸妈妈还在家里等自己回家,又看着湖波一身旅客的装束,便问道:
“姐姐,你也是来门里寺求姻缘的吗?这里真的很准,时候不早了,你快进去试试吧!”说着,她就和湖波挥手告别了。
等湖波回过神来,刚刚坐在山石对面的小姑娘早已不见了踪影。湖波努力眨了眨眼睛,门里寺的三个大字却是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在重峦叠嶂的掩映之间,金黄外墙的门里寺庄严肃穆的静立着,圆宝的塔顶站在最高处,俯视着整个寺庙的架构。青灰色的屋脊朝外震慑着一切妖魔鬼怪,枣红色的大圆梁支撑柱可供一人环抱。
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嘴含玉珠,威严镇守着这方宝地。在悬崖峭壁上能开凿出如此绝境,也算是奇事一桩,想来当年不知费了多少人力物力。也许每块砖石下面,都压着一个民工的骸骨。黑柿木油漆的大门紧闭着,黄澄澄的金色门钉法相庄严。
门两侧的柱子上草书一副对联:
“庙内无僧风扫地,
寺中少灯月照明。”
这才是门里寺?可刚刚不是才从门里寺绕道过来?这么气喘吁吁的走了一大圈,居然又回到了原地?湖波心下有些悚然,可是步伐却鬼使神差的继续往寺庙的方向前进。
彼得乔呢?他还会在这里等待吗?
湖波不敢细想,自己任性妄为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并不是每一次都指望得到原谅。这次她就是故意想作一作,在山野密林里失个踪,让彼得乔的心儿慌一慌,气儿恼一恼。
她也知道这样不对,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湖波试探性的走近前去,紧闭的寺门居然应声而开。湖波一下子被一股不可见力吸了进去,却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