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走马的光影流转之间，湖波醒了。
从前世今生的梦境里醒来，湖波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叫嚣着疲惫。
就像是溺水之人，经过心肺复苏抢救后，呼吸到的第一口空气。
虽然新鲜，依然疼痛。
睁眼对上卫寐宣眉眼的刹那，湖波几乎没有再去确认自己的身体情况，就一把抱住卫寐宣，哭的泣不成声。
“好了，别怕了，我在的。”
卫寐宣轻轻拍拍湖波，好声好气的安慰她。有些事情，他原本并不想让她知道的。
命运有时，也会超出他的掌控。
“所以前世，是你救了我？”湖波抽抽搭搭的哽咽着。
“不，我还是晚了一步。”卫寐宣眉头微蹙，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湖波不解，自己这不是好好地在这儿吗？
“对不起。”
“什么叫你晚了一步？”
“伊斓韵当时，已经把你的右手送进了献祭池，就是养着玫紫蝴蝶印的那只手。”
卫寐宣说的沉重，湖波更是听得胆战心惊。她听见自己颤抖着声音问：
“所以？”
“正常人有三魂七魄，我当时拼尽全力，只抢下了你的一魂一魄。”
“而后连续百年，我以天地灵气灌溉滋养你的一魂，于每日正午时分采阳培补你的一魄。可终究，你的大部分精魂都在妖界那些至阴毒物手中，所以仙元受到了很大的震动。”
“仙元？”
“你是天意命定要做凌波仙子的人，波波。”
“凌波仙子？？？”
“好了，这些事情你不必知道，睡吧。”
说着，卫寐宣再次抬起右手，湖波已经大概知道了他要做些什么，一把按下他的手，大声的呼喊道：
“卫寐宣，你想做什么？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这样抹去我的记忆吗？”
“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彼得乔的身体力量，果然比湖波大得多。卫寐宣在不加防范的情况下，试图施展记忆消除术的右手，竟然就这样被一把按下。
卫寐宣无奈的开口道：“波波，为了飞升成仙，有很多苦痛，是你必须经历的。”
“我以前以为，你这一切原罪，都始于你对我的爱。所以之前每一世，我都想着要帮你渡劫。可我后来发现，这一世，哪怕没有我的介入，你的生活依然过得不幸福。”
“就比如说，你这一世喜欢田宜梧，可他并不喜欢你。哪怕我造了一个幻境，帮你抢亲、帮你解决他未婚妻，甚至帮你们**，可他最后还是不喜欢你啊。”
“后来，好不容易等到了彼得乔，他对你可以说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想尽办法维护你的利益，你却依然不信任他。否则，你也不会在门里寺放下一切，选择和我走。”
“恕我直言，波波，你这样，永远不可能得到幸福。”
“波波，我真的尽力了。”
湖波泪眼婆娑的将卫寐宣瞧着，这种时候，除了卫寐宣以外，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和她推心置腹的说上这么些话了。
“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宣宣？”
卫寐宣认真的抬头，将湖波看了又看，斟酌的开口，
“其实，彼得乔对你还行吧。”
“嗯，乔乔对我还不错。”
“那你接下来，能好好和他过日子吗？之前的恩恩怨怨，你就别计较了，行吗？”
“可以，但是你给我个理由——”
“嗯？”
“为什么别人打了我一巴掌，我还要把另一半脸送过去请他打？”
“嗯，这是个好问题。然而波波，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你到底是谁？”
“我是天道，或者说，这个世界需要的公平和秩序，由无数个像我这样的存在来维持。”
“你听说过因缘功德记录本吗？”
“但是公平、秩序不一定是立马到来的。就比如今天有人欺负了你，他的惩罚可能要过很多年，甚至很多辈子，才会最终到来。”
“正义也许会迟到，却永远不会缺席。”
“这个天地间的自我监督纠察体系，是绝对存在的。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这个体系不仅仅活在每个人的心里，更活在万千生灵的一呼一吸之间，天上地下的一草一木之内。哪怕是末法时代，它依然活着。”
“它是每个人血肉里的东西，也是天地运行的法则。就像黑与白相伴而生，就像禽兽行和羞耻心相伴而行，这些都是确定存在的。”
“你要相信。”
“如果你能相信这些，放下仇恨，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就会幸福很多。”
“宣宣，”湖波突然有些好笑，“你在传教吗？”
“不，我只是希望你幸福。”
长久的沉默，卫寐宣的话一字一句传进她的耳朵，变成意思，说服她的大脑。却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才能被她满是伤痕的心所接受。
“那，我这辈子之前经历的那些事情，你都知道的吧？”
“CT、DWJ、SWH、ZXL、ZWT、ZCF、JYT、XXY、CX、BDN、MWN、ZJY、SG、SH、ZYN、CTL、XWT、WXY、LHY、WSY、QYY、ZYN、HSW、SZJ、FWJ、WXY、ZY、LGX、ZXY、CJ、XZR、LN、KSL、TPS、TYW、SFY……”
湖波惊讶的看着卫寐宣，连珠炮似的报出一大串，有些连她都不怎么记得的人名。
不过唯一能肯定的一点是，对于这些人，她确实都没什么好感。
“所有那些曾经被你列入内心黑名单里的人，我都知道。”
“他们真的对不起你，我都知道。”
“放心吧，我会帮你讨回来的。”
也许这就是记录的意义吧，当你把这一切记载下来以后，特别是当你知道有人会为这一切买单的时候，突然就会得到如释重负的解脱。
“谢谢你，宣宣。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可以。”
“今后，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一定。不过今生，恐怕是无缘了。”
“宣宣，其实你是喜欢我的，对吧。”
“不然呢？”
卫寐宣不舍的抬手，白光闪过的刹那，湖波的肩头再次搭上了彼得乔的右半边胳膊。
脑壳后的长发，在肩头带来丝丝缕缕的触感。
彼得乔沉重的身躯完全压到了湖波身上，让她无来由想起花锦至暗之日的那个下午，也是这样两人一城、再无他人的情景。
“我会在天上等你的。”
这是卫寐宣留给湖波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