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纹，你手臂上的玫紫蝴蝶印，这些日子养的如何了？给我看看。”
说着，伊斓韵一把揭开小纹手臂上的衣袖。小纹雪白如玉的莲藕段上，一枚青紫发黑的蝴蝶印，镶刻着古老繁复的咒文，张牙舞爪的在那段臂膀上盘曲着。
这？这竟然是往生咒？？
伊斓韵要炼制自己的亲妹妹做药人？
湖波头顶三条黑线粗长直。
这是关于炼丹术的一桩古老秘辛，传说中用至亲之人的身体炼制药人，然后虔诚献祭于幽冥中的药王，就可以获得医药界至高无上的力量。
接下来不用付出任何努力，即可博集医道、问鼎玄黄、手到病除、延年益寿。
类似扁鹊饮用五十日之后，即可尽视来人五脏六腑病变的上池之水。
浸透着往生咒愿的玫紫蝴蝶印，正是开启这个法术的必备关键。
但是这个邪恶的术法，会将献祭者的灵魂尽数吞没。从此以后，献祭者将飘荡于六界之外，孤立于三道之间，永不再入轮回。
再过不知多久，灰飞烟灭。
而现在，伊斓韵居然要用亲生妹妹小纹，来和魔鬼做这样的交换？
湖波觉得头皮发麻，刚刚卫寐宣“被收服”的事实，更是熄灭了她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希望。
完了完了，这次怕是在劫难逃。
不过，不对啊，要是自己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灰飞烟灭了，那又是怎么看到这一世正午时分的第一缕阳光的？
❀❀❀
这一世的湖波，出生在那个世纪之交的初夏正午，一天之中阳气最足的时刻。
明明是阴年阴月阴日的纯阴格局，却偏偏因了一个阳时，整个生命变得七零八落。
阴中之阳，为鬼不容，为人不喜，一生孤寂。
然而再往前追溯，湖波的记忆竟是一片空白。殊不知，所有那些刻意抹去的字迹，都在卫寐宣的印象世界里，妥帖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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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郊野岭的古老山洞，苍白的蜘蛛网连缀着深夜的露水，在风中轻轻摇曳。
地面上红尾的蚂蚁、寸长的蜈蚣，连带着远处传来的一两声狼嚎，都在圆月的照耀下显得萧索又清冷。
天上那轮月亮难得的圆，也难得的这么皎洁。雪白的月光洒落在地上，是李太白笔下的“疑是地上霜”，也是苏东坡口中的“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但是从小跟着伊斓韵收妖卖货的小纹，自然学不到这些。
“百无一用是书生，女子无才便是德，”乱世当头，能填饱肚子已是万幸，文学素养是个什么鬼东西？没听说过。
此刻的小纹，只是迈动小短腿，尽力的跟上伊斓韵，在崎岖不平的夜间山路间跳跃。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绣了玫紫蝴蝶印的那段手臂好像挨了霜冻的茄子一样，格外的冰凉。
那一丝丝的寒意就从原地扩散，逐步渗入到小纹的四肢百骸。
那样的寒冷，似乎是来自前世的遥远记忆，湖波一个激灵，好像可以透过画面真切的感知。
“姐姐，姐姐，我冷——”
小纹实在忍受不住，朝着伊斓韵嗫嚅。她的双脚只是机械的运动，神经网路支配的骨骼肌条件反射。事实上，她全身的血脉都在冷结成冰，直逼那颗即将无力跳动的心脏。
伊斓韵并不回答，她自顾自的向前走。在珠宝钟表首饰铺顺来的夜明珠，只够照亮她眼前的路，不过，小纹会跟上脚步的。
“姐姐，姐姐，我走不动了……”
“小纹生来就是要斩妖除魔的，这点小路还是得靠自己走哦。而且，我们今天就要成功了！”
“姐姐，今天要成功什么？”
“小纹，你知道嫦娥的传说吧？”
“嫦娥宫中有一只玉兔，每到月圆之夜，玉兔捣药成，药王新将开。小纹想不想以后顿顿有肉吃呀？”
跟着伊斓韵从来饥一顿饱一顿的小纹听见这话，突然生出了无限的勇气，居然还用清脆稚嫩的童音回答了一声：“想。”
“小纹想的。”
“小纹想跟着姐姐，顿顿有肉吃。”
“那好，跟着姐姐往前走啊，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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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珠照亮了这个收着瓶瓶罐罐的炼丹洞穴，装着绿色药汁的大熔炉咕嘟嘟的冒着泡。
两边的收藏架子上，蕲蛇、乌梢蛇、白花蛇舌草；水蛭、虻虫、土鳖虫；穿山甲、刺猬皮、大斑蝥……
小纹看得发蒙。
不知是天然还是人为，洞穴的头顶上方，还生生的穿了一个孔。
露天夜幕上，那轮玉盘一样大的月亮，发出无边无际的光，就这样直直的照射进这个诡异的洞穴，正对那口咕噜噜冒着气泡的大锅。
月色，清冷而危险。
“小纹，这么多年姐姐对你好不好？”
“好的。”
“怎么个好法？”
“姐姐带着小纹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有姐姐一口肉，就有我一口汤喝。如果不是姐姐，小纹早就饿死了。”
“是啊，这种年头，我养活自己尚且不易，还要带着你，着实不容易。”
“小纹，如果姐姐现在有事情求你，你会帮姐姐吗？”
“姐姐你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你。”
“不是什么难事，小纹，你的身上的玫紫蝴蝶印，今天有什么特殊感觉吗？”
“刚刚很冷。”
“还有呢？”
“现在好像又开始发热了。”
“寒热交错，正是此时！
“姐姐，你在说什么，小纹听不懂？”
“小纹，你说过只要是你能做得到的事，你都愿意帮姐姐的哦？”
“嗯。”
“那里有口锅，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跳进去。”
“啊？？？”
“我让你跳进去，进去吧——”
说着，巧笑倩兮的伊斓韵，凶神恶煞的原形毕露。她一把抱起身边皮包骨头的小纹，直直的往月光笼罩的那口大锅里送。
锅子里的毒物，似乎提前闻到了献祭贡品的芬芳，蛇信子嘶嘶的响，巨鳄张牙舞爪的露出獠牙……
它们都在等着年轻的新鲜血肉，洗涤自己沧桑古老的身躯，换以重生，积聚力量。
“不要啊姐姐，不要——”
正在小纹撕心裂肺大吼的时候，伊斓韵身后的镇妖塔突然闪过一道绿光，紧接着塔身裂开四瓣，一缕青烟飘出，紧接着出现了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卫寐宣。
他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