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您怕是误会了我们,今天我带着我的夫人湖波前来,确实只是来祝愿两位新人百年好合,并无抢亲之意图,还望田夫人明鉴。”
唇齿开合之间,卫寐宣的这番话说的客气、恭敬又文雅。一旁的湖没却注意到自己的身份已经从湖小姐变成了卫夫人,望向田宜梧的眼神里空洞无光。
可是此时,田宜梧看向她的眼神里,却是从难以置信,变成了恍然大悟,再到鄙夷嘲讽。
大概他是觉得湖波哪怕离了自己,也不该这么快找到下家,而且居然还已经结婚了。
当年湖波对自己的那些口口声声的喜欢和爱,居然都是假的,而他,
居然相信。
湖波不明白这一连串的变化到底是如何发生,但是她此刻也不想弄懂了。
“既然如此,还请两位入列,照常观礼即可,莫要耽误了我儿和儿媳拜堂成亲的吉时。”
田母闻言,干脆顺水推舟,想把来意不明的这两位应付过去,两边找个台阶下了。
可是很明显,高调现身的卫寐宣,并不想走这厢铺好的台阶。
看着湖波面对田宜梧失魂落魄的神情,他心里的恨意几乎达到了沸点,可是面上却依然漾着云淡风轻的笑。
卫寐宣不咸不淡的开口,甚至带了几分和煦的愉悦,让人想起沐浴着午后沙滩阳光时,手里捧着的一杯芝士奶盖下午茶。
“然而,你我两家虽为陌路,可狭路相逢,亦可义气相助。”
“况且波儿在大学时期,承蒙贵公子田宜梧诸多照拂。‘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此恩不报,怎为人哉?”
“还好,我近日来得了一个消息,与两位新人的终身幸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许可趁此机会替波儿报了这份恩情。如此良辰吉时,不说出来……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啊。”
何蓓宁听着这话头偏转,似是要对自己不利,可面对来人这一席结草衔环、知恩图报的话,也实在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语句。
而田宜梧只是望着此刻明媚如春桃的湖波发呆。女子玲珑的身段、曼妙的罗衫,望向自己的眼神空洞却没有焦点,像是个任人摆布的洋娃娃。
初见湖波时,她还只是个被人群欺负的时候,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姑娘。
他知道何蓓宁为了上位,在外面都是怎么联合其他人,诋毁湖波的。
比如自私,比如书呆子,比如不合群,比如清高,比如孤傲……
甚至可以说,湖波被孤立、被隔离的全过程,田宜梧都是见证者。
一开始接近湖波,田宜梧是怀了一些隐隐的愧疚的。他想要了解这个女孩,知道她独自一人,是如何面对这些明枪暗箭的伤害。
他知道湖波当时办着微信公众号,时不时会出来采风,于是便以杨贵妃的京剧扮相,早早等候在了那个社团招新的街角。
那天正午的阳光和这个大喜之日一样的毒辣,湖波端着一台手机相机信步走过的时候,果不其然在眉目出挑的杨贵妃面前停下了脚步。
田宜梧识趣,旋即翻起袍子,起身迎了上去,墨油重彩朱漆绘制的面容上,无悲无喜。
“同学,要合个影吗?”
两人就此正式相识。
对于湖波的尴尬处境,田宜梧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在外好友难以深交,在班里又遭遇孤立,社团将之驱逐出社,舍友又当她死人一个。
甚至可以说,没有污蔑和迫害的日子,不被人戳着脊梁骨,在背后议论纷纷的日子,对湖波而言,都是一种奢望。
你真的不知道,人性真正的凶恶,可以残暴到什么样的地步。比如一个本性三讲四美五热爱的好青年,从不与人争吵,从来谦和忍让,可她的操行评定,居然能被一众不知有何资历的大学班委们,判为不及格。
于是所有奖学金取消,于是所有评奖评优取消。
三人成虎,真相永远掩藏在悠悠众口之后,掩藏在唾沫横飞之中。
看似尽职尽责的辅导员们,顺从了所谓的民意,错失了永远的真相。
好多那些加害她的言辞,就这样夜以继日的从田宜梧的掌间划过、手心溜走。
QQ空间、微信朋友圈、微博、豆瓣……所有你能想象到的社交媒体,所有的舆论阵地。
“谁和湖波当好朋友,谁就是我的敌人,谁就是我们14基因制药全班的公敌。”
“这是湖波送我的生日礼物明信片,我就给一个字——‘滚’。”(附上手撕明信片的照片)
“天哪,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有她这么既当又立的吗,考试坐我旁边,答案遮的严严实实的,一个字不给看。”
“太过分了,她眼里只有自己吧,我们全宿舍都快死了,就她还在那儿噼里啪啦码字。”
……
这真的已经算是校园霸凌和网络暴力了。
可是田宜梧不敢说,也不能说。他只能假装看不到,并且祈祷湖波不要看到。
湖波真的不知道吗?不,怎么可能,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可亲眼见到的湖波,却总是倔强的撑着笑,用看似轻松愉快的语气调侃着自己,掩饰着当下的困窘。
那样的自尊、高傲和努力,让田宜梧想到了某些时刻,不得不向黑白恶势力妥协的自己,那个顶着谄媚的笑,说着违心话的自己。
于是他,义无反顾的和她站在了一起。
她的所有抱怨,他来听;
她的所有难题,他来解;
她的所有黑暗,他来照亮。
湖波会喜欢上他,也几乎全在田宜梧的掌控之中。
他眼睁睁看着她一步一步对自己沦陷,看着她一点一滴对自己情根深种,看着她一寸一寸对自己依赖加深,看着她……
除了自己以外,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按照惯例,他会和兄弟们一样,把女生对自己表白的截图,公然发到聊天群里炫耀。那是展示男性魅力的一种方式。
但是面对湖波的对话框,他没有。
不仅仅是没有截图,没有发送,而是他几乎觉得,这是一项罪恶。
不是“把女生的喜欢堂而皇之拿出去炫耀”这桩事情罪恶,而是他觉得,自己并配不上湖波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