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湖波学着来人说话的套路，斟酌着开口。
田宜梧有好多学京剧昆曲黄梅戏的朋友，这位说不定也是他们那一路的。这次田狗娶亲这种大事，他们自然是要来捧个场的。
当年为了投田宜梧之所好，湖波也着实是认真且费心的研究过许许多多古代流传下来的戏本子。
加之湖波如假包换的大江苏高考08版史政文科生血统，高考语文加试部分必读名著《红楼梦》，老师每天默写三章，熟的连元春归省时扶她下轿的太监是谁，都一清二楚。
如此下来，湖波要是再不会几句古装腔台词，也太对不起她这么多年看过的那么些古装宫斗言情剧了。
“小生姓卫，名寐宣，取‘浮生夜寐，平旦宣明’之意，不知姑娘芳名，可否请教一二。”
“呵呵，好说好说，我叫湖波……”湖波早知自己两句话就会原形毕露，也干脆不再藏着掖着。
“行了，我说寐宣兄，咱们也别这么端着了，累不累啊？马上有一场真人版的抢亲好戏要开锣，你感不感兴趣？”
“哦？”湖波现在的模样、神情、语气，和卫寐宣几千年前的印象中的那个人，并不太相符。
但相似的气息，和熟悉的灵魂，还是让卫寐宣确定，眼前的女人，就是当年舍身搭救自己的波儿姑娘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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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在大周朝三代为官、官至宰相的卫家，终究还是没逃过“官不过三代”的谶言。
如日中天的无上权势，在专心求神问道，而丝毫无心仕途的卫寐宣这一代，尽数败落。
宦海沉浮多年的卫家，对于官场险恶、伴君如虎的道理，早已心知肚明。
常人眼中看似飞黄腾达、光耀门楣的无上荣耀，个中心酸恐怕只有自己知晓。
所以当算命先生坦言，卫家的第三十四代孙卫寐宣仙骨极好，可惜并不适合当官，而只适合清修的时候，全家都选择了默认。
卫寐宣的亲生父母，甚至还有一丝庆幸。
“若是宣儿此生能摆脱这官场的泥泞，或许也是卫家之福。”
尚在哺乳期的卫夫人强撑着虚弱的身子，一字一句的对着夫君诉说。
“修真之路虽然清苦，总比我们假心假意的笑脸迎人，整日提防着明枪暗箭强些。”
“这孩子今后若有机缘，或许还可以飞升成仙。”
这是算命先生给卫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话音未落，大师就跟着他下巴上飘着的那些芦苇花一样纷纷扬扬的白胡子一道，消失了。
先生的弟子说，师父曾经许下誓言，若是能成功预测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的命运，就脱去世俗皮囊，即刻飞升成仙。
而卫寐宣卫公子，正是师父成功预测的那第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
现如今九九归一，师父已然得道成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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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湖波，名叫波尘，是卫家的侍女。
“波尘”二字，取“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之意，却是与卫寐宣的“浮生夜寐，平旦宣明”相配。
据说，波尘的到来，纯属一场难得的奇缘。
波尘是一个弃婴。
就在卫寐宣出生后的一月，大清早出门采办的厨娘，在卫府的青石台阶上发现了一个青瓷绣花的襁褓，那襁褓里睁着一双水灵灵大眼睛的女婴，正是后来的波尘。
那时的波尘，按照身量粗算，出生的时辰与卫寐宣，也差不了多少。
说也奇怪，卫寐宣在波尘到来之前，身子极弱。卫夫人放心不下，这才再三央了卫大人，请来了大师来占卜。
卫家一向兴德向善，波尘的到来正好在小少爷满月之时，自然也被收留了。
不料波尘一进家门，卫寐宣竟然一日更胜一日的红润健康了起来。
他能哭，能笑，能吃，能睡，再也不是之前那个病恹恹的弱娃娃了。
见此情景，卫夫人自然是有所思、有所感的。想来波尘，或许就是那个上天派来护佑儿子的福星，有她跟在儿子身边，这一生或许可以顺遂无虞。
于是，波尘自小就跟着卫寐宣，两人形影不离。自打会说话开始，卫寐宣就习惯性的叫她波儿。
到了卫寐宣五六岁的光景，波尘也和他一起上翡翠山，入青霞观，拜天虚道长为师，修行奇门遁甲之术。
对于修行一事，波尘天赋极高，甚至高于卫寐宣。
师父称赞她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根骨，稍加练习或许就能修个地仙。
只是波尘情执太重，迟迟难以逾越情关。
每到这时，波尘就会眨着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眸在人群里寻找卫寐宣的踪影，找到了就朝他眨一眨眼睛。
“看到了吧，要不是为了保护你呀，我早就飞升成仙啦！”
卫寐宣知道，波尘是因为喜欢自己，才难以逾越情关。
但是波尘的这份爱，他要不起，也给不了。
跟着自己，波尘或许才会迎来真正的命途多舛。而他只希望这个女子，能有一个安稳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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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远离红尘，去往青霞观修真的卫寐宣，命运虽与卫家其他子弟不同，但是终究顶了卫家长子长孙的名号。
福祸既已相生，大难临头之时也是避无可避。
大厦将倾时，修建在百级台阶之上的青霞观，也没能拦住权势大户们斩草除根的野心。
以陈王向雍为首的世家大族们，不惜花费重金，也要取卫寐宣性命，换自家心安。
银子自然该花在刀刃上，世家大族请出的，是当时江湖的第一大帮派——汤澄帮。
汤澄帮帮主汤八通接下此单，明白利害重大，若是任务失败，遭遇卫家反扑，自己帮派也是前途不保。
所以为了这单生意，汤八通不惜祭出了他们的镇帮之宝，每出鞘必嗜血而归的巨虎剑。
巨虎剑在手，他又纠集了一众心腹手下，一路杀上翡翠山顶，直取卫寐宣命来。
此时，不知从哪儿飞身而出的波尘，速度极快而目标精准的，以血肉之躯生生挡在了卫寐宣身前。
巨虎剑嗜血而归，堪堪回鞘的时刻，波尘的数十年修为也一朝尽废。
卫寐宣原本算出自己身有此劫，但是祸中有福，并不致死，只在静静等待贵人相助。不料等来的贵人，竟然是身边人。
波尘将死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捏着一大清早去山下，给卫寐宣捎带上山的青团糕。那天是清明，时节青蒿当令，冷食青团表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