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怎么样?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湖波料想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先辨别对方是敌是友、是人是狗比较重要。
“你到底是谁?你也知道P大教学楼全盘封锁,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我可不是像你一样偷偷溜进来的……”男人轻笑出声,呢绒面料再次触碰到湖波的肩肘,湖波全身像触电般打了个颤儿,想要跳出一米开外去保持安全距离。
无奈四周的书墙将所有去路堵得严严实实,湖波一时无法脱身,却听得男人的语气莫名严肃起来,
“我是忘了出去。”
“今天,是她的祭日。”
男人一字一顿的发音,有无数深不见底的情绪暗流汹涌,就像一座黑白河,有一桥横跨其上。
桥的一侧毫无遮蔽、青天白日下波光粼粼;另一侧却被新建成的立交桥完全挡住、纵然日光正好,那河水看起来,却永远是深不见底的黑。
有的时候,人心也不过如此,知其白,守其黑。
“你说什么?今天是谁的祭日?你……你是人是鬼?”
一向号称恐怖片脑残粉的湖波,也从来没有真正经历过这等深更半夜+忌日快乐的场景,一时间毛骨悚然。
没有到亲身经历的时候,大部分佐着抱枕、可乐、爆米花的肥宅,哪怕号称恐怖片骨灰级爱好者,哪怕看片的时间专挑凌晨变态三点半,也不过是缩在被子里的好龙叶公罢了。
“你知道乌合之众们,面对一朵美丽到无与伦比的鲜花的时候,会作何反应吗?”男人看似答非所问,可言语间弥漫出的浓浓悲伤,却吓得湖波不敢再多说一言。
“在一朵花彻底凋亡之前,所有人都不惮于再扯下她的一片花瓣,直到她那无与伦比的美丽,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红颜无罪,怀璧其罪。
“你说的可是,上一届的P大校园才艺之星,后来被传休学归家的宾尼尔?”看着眼前的男子已经彻底陷入了幻境的梦魇,湖波试探性的给他一点现实的刺激,想拉他回现实。
“她已经死了,是抑郁症!跳楼自杀!什么休学归家,那不过是学校对外的说法,她已经被你们逼死了!你们,所有人,都是逼死她的刽子手!
她那么好的一个人……漂亮、善良、大方、孝顺,又有才华,你们都是嫉妒她!你们就是嫉妒她!”
眼前的男子抱着头自顾自的开始痛哭,再次蹲下了身子,头部埋在脖颈之间抽泣着,哭的像个走丢了的孩子。
关于宾尼尔的事情,湖波也有所耳闻。事实上,她与宾尼尔还算是同一届来到P大的校友。宾尼尔也是一个华人,在曾经的P大华人联谊群里,她还公开推过自己的个人专辑《故苏非梦》。
粉墙绿瓦的封皮,已臻成熟娱乐公司的制片水准;精巧细腻的填词,带着故苏人家特有的含蓄婉约;温柔沙哑的声线,唱着江南水乡氤氲的光阴人间。
最让人感慨的是,作词、作曲、混音、专辑、封面、宣传报……关于这张专辑的所有一切,都是宾尼尔一人完成的。这小姑娘不仅仅是个音乐奇才,还是个艺术全才。
“我是湖波,很感谢你为这个世界创造了美好。”这是当时湖波发过去的好友添加验证信息,验证很快就通过了。
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里,百无聊赖的刷着公众号消息的湖波,难得看见这么一个推荐链接,一听之下惊为天人,便立马加了宾尼尔的好友。
事后交谈中,湖波更加惊奇的得知,宾尼尔的家乡就是与湖波故土金桂市比邻而居的故苏城。宾尼尔在当地,也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歌手了。
这次是应征P大表演系的“世界各地民族特色音乐青苗”计划,特别招入学校。
“P大是世界名校,既然他选择了我,肯定是希望我能把江南特色的国风小调唱到大洋彼岸,赢得更多人的喜爱。”
“你一定可以的,文化势必要交流碰撞,才能产生更大的火花。期待你的新作哦!”
加上了好友,匆匆打了个招呼,湖波就登机了。
后来,湖波与宾尼尔的交往,用两个字来概括,便只余“寥寥”。
毕竟不同院系、不同科属,当宾尼尔在米国他乡的舞台上,一步一摇的穿起重工苏绣的汉服,带领台下观众重回汉唐的时候,湖波在艾伦实验室里喂小白鼠;
当宾尼尔在情人节一天之内收到999+的实物玫瑰,收到的表白卡片更是堆满了整整两书桌的时候,湖波在米兰图书馆里查资料;
于是后来,当宾尼尔莫名淡出了公众视野,以至于最后传出休学消息的时候,湖波也没太留意。
对于这种演艺界人士,湖波心里其实很喜欢,因为人生需要乐子。但是自从田宜梧一事以后,出于自我保护机制,湖波也下意识避开了些。
他们是没有心的,他们活在众人的喜爱里;我们是没有情的,我们活在科学的殿堂里。大家看的书都不一样,表演系的学生永远不可能理解医药系的天书论文。保持距离,避免伤害,比什么都好。
但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已经死了吗?
“宾尼尔死了?这事情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她不是仅仅因为身体原因休学吗?”
湖波印象里那个衣袖翻滚间朱唇皓腕、明眸善睐的女子;那个敢在满台摇滚的劲歌热舞面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仅以素手弹琵琶的妙人,P大原是她想腾飞的地方,却怎么可能成为了埋葬她的坟场?
“她的尸体,是我第一个发现的。”身旁的男子默默抬头,语调里绚烂出大片大片盛放的彼岸花。他的悲伤里,竟然透出一点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欣悦,这让湖波感到非常诧异。
难道,眼前的男子就是杀害宾尼尔的凶手?再不济,也是这件事情的知情者。那自己现在的处境岂不是十分危险?
才出狼窝又入虎口的湖波暗自掐算,二十分钟快要过了,自己的红包还没抢到,想起来真是得不偿失。
“同……同学,和你商量个事。关于宾尼尔的故事,我可以等会儿慢慢听你讲,你先让我抢个红包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