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安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在看到吴北枫时，才出现轻微的变化。
他的嘴角啜出微笑，顺着吴北枫的手势在半空中击了一掌。这不像是清冷的他会做出来的事，但这是吴北枫会做的出来的。
可能是回来路上的匆忙，顾念安额头的碎发都半湿了，湿哒哒地蜷在他白皙的额头上。
他身上的格子衬衫袖口也有点湿，看起来有点狼狈又有点疲惫。
“你去哪里了？”吴北枫倚着墙半抱着臂，抬着头便看到顾念安如负释重地陷在椅子里。
靠着椅子顾念安声音放松了一些，语调淡然开口，“卖画。”
“卖画？！”吴北枫有些吃惊，他还挺喜欢顾念安的前几天的画，没想到这么快就卖掉了。
大概生活所迫吧，吴北枫感慨，很多时候人生都面临着各种各样的选择，有得选择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有的选择则是要牺牲一部分的付出。
就像历史上的众多伟人，艺术家，哲学家，都是带着并不完整的自己向前走的。
小时候吴北枫还在看漫画的时候，里面有些道理他还记得，里面说等他长大就明白的事。
人生还有很多的无奈时刻也冲刷不干净的巨大悲伤，还有难忘的痛苦和抉择让人即使想哭也不能流泪，都是越想哭反而笑得越大声，怀揣着痛苦和悲伤，即便如此也要带上它们笑着前行。
顾念安的画是很好很动情的，他为情而画由感而发，只是却不能拥有它的能力。
没听到回答，吴北枫只看到顾念安的头慢慢地低了下去，他的表情也隐藏起来。
不用想，吴北枫能够感受到他的情绪，他是如此专注于那幅画，画中的两位少年自由自在遨游在海里。
他们像海鸥，顺着风飞舞，逆着风翱翔，一上一下，时远时近。
靠近的时刻，羽毛相互紧贴，互不分离。在云端之上，那里是它们的天堂。
上一次间接知晓了顾念安的性取向，吴北枫很容易就把那幅画带入到他的故事里。
有时候吴北枫会想，大概是他爱的人吧，画得才那么动情、热烈。
猛烈的情感造就了夺目的画。
吴北枫走上前把搭上他的肩膀，安慰的话也没什么好说，默默地站在他的身旁。
一下有一下地抚平他衬衫的褶皱，尽管水洗的颜色变前了，但还是整整齐齐地熨平过了，只是刚才弯下腰抱着头弄皱了一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早已迟暮，落日依依不舍地遁入土里，向油锅里的炸糕还没熟透之前沉没在油水中。顾念安缓缓抬起头坐直了身子，一会儿浅浅地笑了，像是一朵有些干瘪的花骨朵。
又一会儿，感觉有一丝晶莹的露珠从花朵下滴落，很轻很轻，滴在落日的土里很快消散了。
说不准，以后会开出金黄的太阳花。
仿佛在短短几分钟内，那朵花的一生又再度过了一次，且此生还要度过很多次，循环很多回。
顾念安的眼睛很快又恢复了清冷，淡淡地说出无关紧要的事，“卖了就卖了。”
他抬起头笑了，额前的碎发分成了两边，自嘲道，“反正都不会属于我。”
“……”
一时间吴北枫感觉到这段时间的熟悉又再度回归到最初的疏远了。
仿佛那天只是一个虚幻的泡影，砰的一声泡沫破碎了，旖旎的梦幻灭了。
“去吃东西吧，你不饿吗？”吴北枫的提议虽然有些牵强，但在这个时间段却也是最合适的。
顾念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知道他到底是同意还是拒绝。
“所以走吧。”吴北枫拉起顾念安往外拽，不管他同意与否这饭总不能不吃的。
坏情绪这种东西，就像是恶性循环，越难过越不会吃东西，越不吃东西越会加重悲伤。
大概是默认了他的建议，顾念安也比较顺从地跟着他走。
商业街永远都是拥挤的，小吃巷永远都冒着香气，这样的状态似乎可以永远的继续下去。
它们见证了时间，给文明赋予岁月的痕迹，来来往往的人走了又散亦是如此。
随便坐在看上去排队人少一些的摊子，吴北枫盯着红色招牌，从上到下扫了一眼，不禁砸砸嘴，“都来两个三鲜豆皮和过桥米线。”
还愣愣地站在摊子前不作声的顾念安，眼神还是有些木然，很明显他的心还没收回来。
旁边有些路过的人骂骂咧咧地指着顾念安觉得他挡着道了。
吴北枫一个小越步站到顾念安旁边，揽着他，面朝着路人打客套话，“哥姐，哎，你们从这过去吧，刚才在点餐没留意哈，见谅见谅。”
大裤衩背心男撮了一口痰，脚底的黑色拖鞋又摩擦了几下，冷哼着从鼻子里吐出一口浊气，“行了行了，别挡路。”
身边女孩看到男人的‘英勇形象’，搂着的胳膊更紧了。
女子鄙夷地高昂起她的脖子，像走秀的模特一样挺直腰板一扭一扭地离开了。她挽着的不是邋遢的大汉男友，硬是挽出来了几分红毯上明星的味道。
吴北枫挑挑眉，不在意地拉着顾念安坐到椅子上。
正赶巧，老板刚把煮好的过桥米线端在他们面前。
黑色木制大碗里盛满了米线，最上层浮着的油水里漂浮着葱花和酸豆角以及一些切的细碎的小竹笋沫。
大口吸入肚子，吴北枫感觉到一股暖暖的味道萦绕他的心头，说不上好吃，也说不上特别。
但就是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温暖，也许是在这咋冷还寒的初秋的一丝热气腾腾的米线足以慰籍有些冰凉的身体吧。
吴北枫抬眼望了一眼顾念安，他正低着头挑米线，很慢很斯文，慢条斯理地小口小口吃。
似乎察觉到了吴北枫关注的目光，顾念安终于抬起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在对视下，顾念安淡淡地笑了，像雪一样融化在心里。
“谢谢，我好多了。”顾念安咬断勺子里的最后一根米线，一口吞进胃里。
由于刚才吴北枫吃的时候又加了很多的辣椒油，导致他现在嘴巴吃得红肿，又红又艳像是涂了胭脂。
脸上则被辣出靡靡微醺，背对着赤色的店牑灯颇有几分欲则含羞、半掩未掩的诱人。
但凡是个人都会有反应的，惹人犯罪。
然而罪魁祸首还不自知，小幅度地张着嘴巴，可以看到红艳的舌尖，像是一场无声的邀请，顾念安吞了吞口水，大概是空气太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