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安也不知道突然的口干舌燥来源在哪里,最后之归结于米线太辣、空气太躁。
“那你呢?”顾念安从桌子上的纸盒里抽出几张纸,随意地擦了擦嘴角,汤水染上蜜色的唇,上下张合。
我?
吴北枫望着看不到尽头灯火通明的街道,最远处靠着海岸的那边,隔着波光粼粼的海,望不到尽头。但对岸是繁华奢靡的城市中心,那里的码头船只挤满了岸口,还有些观光的邮轮在海中央开着派对轰趴,热闹的人声闪亮五彩的烟火,只不过是城市的一个缩影。
“看到那里的绿灯了吗?离我们很远很远的那盏,它隔着没有尽头的海岸和横穿而过的隧道,可我想知道那里到底是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也许也真的能够看到在遥远的地方有一抹隐约模糊的绿光。
到底背后有或没有也不重要了,在纸醉金迷、灯红酒绿、虚无缥缈的城市。
在这里美好交织着痛苦,辉煌交织着渺小,狂欢交织着空洞孤独的虚无梦想和骨感现实。
可冰冷的现实容不下飘渺的梦,吴北枫想起楚莫川那天的话,“是你告诉我,你可以。”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看似充满希望的绝望,吴北枫一次又一次见证它变成了泡影。
这个城市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秘密,当然他也有,就让它同岁月永远埋葬在土里吧。
“大学的时候,我学了金融,其实我完全不对它感兴趣,可以说,我选择了一个我完全不爱的东西。”
吴北枫继续开口,他的故事没什么精彩的,但至少他想讲完它,“这一晃两三年过去了,我没有什么感觉,直到台上时,我才觉得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吴北枫提起他在台上的时刻,目光都变得温柔了。
顾念安咬了咬嘴唇,沉沉地不知在想什么。风微微吹过两人的脸,抚平了略微燥热的心绪。如果现在是夏夜的话,还能听到路旁的蚕鸣叫的声音,如果这个时候在吊上一根奶香的冰棍,空气中就充满了惬意和放松的悠闲味道。
踢着拖鞋穿着短体恤在这个季节也不算违和,这是个什么都能穿的时段。
有人穿清凉的短裙,也有人穿保暖宽阔的大衣,在街头上,与吴北枫几个擦肩而过的女孩穿得清凉。
吴北枫和顾念安穿得不算单薄,在人群中不算扎眼。
“去骑单车吗?”吴北枫看到前方有几排绿色的太阳能底座单车,感觉可以运动下消消食。
顾念安点点头表示默认,似乎是习惯他的沉默寡言,吴北枫也没感觉到冷场的尴尬气氛。一个寝室里好像就他和乐乐比较话痨一点,而严渊和顾念安都属于那种高冷话少,要说话也是绝对简单的几个字。
简洁、干练,没有一句废话。
所以大多时候吴北枫已经习惯他们的少言,“顺着海岸骑吧。”吴北枫抬脚上车很快地骑在了顾念安的前面,骑得很快,不一会儿就甩开他很远了。
看到身后的身影还在后面,吴北枫按了按车前的喇叭,回过头潇洒一挥手,“快呀,阿念。”
“……”
等不到回答,却等到了突然闪现超过他的背影。
午后绿荫下骑车呼啸而过斑驳的树影,少年的白色衬衫被急速穿过的堂风吹得飞起,路边女孩的长发被吹乱了。
两人像是比赛似的开始一轮又一轮的追逐赛,无休无止,至死方休。吴北枫每每超过一点点,都会立刻被顾念安赶超。
直到最后,吴北枫实在没有力气蹬单车了,还是远远落在顾念安的身后。
平日沉默的顾念安像是在此刻放飞了自我,大口大口喘息着,像是在水里缺氧很久找到了他的氧气。
砰砰、砰砰、砰砰—
一颗心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手掌心都热得冒出汗来,盯着吴北枫得眼底也带着点红。
不知道是剧烈的运动的缘故还是他想到了其他的事情,吴北枫觉得他激动得要命。
在极力强压克制下,却还是抿着唇,连呼吸都放的很轻。
仿佛他吐出的字眼是多么不为世界所容,好像站在了世界的反面所有人的对立面,最后他只吐出了,“以前我和他是骑过的。”
他?
吴北枫很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里的怀恋之情,这个他大概对于顾念安来说是很特别的人吧,从来没有提起过任何自己事情的他,第一次提及了他生命中重要的那个人。
“所以现在呢?”
顾念安犹豫了一刻,眼神从涌着眷恋的火焰到如水一般平静也只不过用了几秒,只不过这几秒他大概花了很多年的时间罢了。
说起来风轻云淡,做起来无动于衷。
可想而知隐藏在伟大纯真无暇的感情下是多么无望的爱情。
世界上有太多种感情,简单的归结于爱情、友情太过粗暴,文字的定义也未必准确。
如果硬是要定义顾念安和那人之间的感情的话,当事人顾念安也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
顾念安想了很久也想不来什么词语来形容他们对彼此的意义,如果非要说的话,至少在他的心中,从未见过,也不再会有比彼此更重要的人。
他们是彼此永不凋零的红玫瑰,是永远明亮的白月光。
吴北枫静静地看着顾念安,看着他独自站在栏杆上沉默了很久,就这么久久沉默地看着他,久到仿佛已经把话说完了。
最终他开了口,告诉吴北枫结束了。
那人是顾念安最好的朋友,也是他隐藏在双唇之下开不了口的秘密,是他耳后淡淡浅浅掉不了的朱砂痣。
虽然顾念安的表情并不像是简单过去那样,吴北枫还是点了点头,他不想去评价别人的选择,他绝对的尊重他们的决定,无论对错。
只要你自己觉得值得,那就没什么可说。
顾念安吸了口气,表情慢慢地恢复入场,清冷的眼眸还是如水,好像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自从我第一次看到他,后来我所走的每一步,都只是离他更近一点。”
顾念安释怀笑了,“我总希望我来的不会太晚,但已经太迟了,迟到了很多很多年。”
他抬起他空荡荡的指尖,抚摸上空无一物的指尖,仿佛曾经这里存在过什么似的。
透过它,顾念安再次看到了他。
如果没有遇见他,顾念安的人生可能是另外一副模样。
如果旁人问顾念安后悔吗,顾念安几乎都不会思考,脱口而出,“不后悔。”
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沈棠的呢?
顾念安不太记得了。
那个时候,顾念安也并不知道这就是喜欢,也不知道两个男生也可以产生喜欢,他一直以为这是青春期正常心理现象,就像男声开始变声,开始有喉结一样,异性互相喜欢谈恋爱结婚在一起是既定的现象事实。
但顾念安还是感觉到了自己的不一样,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当发现爱上对方的时候,已经走了半路上了。
也许是那天在镇边不知道名字的那个街边,一伙人吃饱喝足海阔天空聊着,他突然在顾念安右脸亲了一口。
然后他恶作剧般看着顾念安笑,大家都愣住了,路过的人愣住了,连顾念安也愣住了。
那一刻,顾念安心里想着,我们是互相喜欢的吧。
又或者在某一个慵懒的周末下午,看着透过窗户照射进房间斜斜阳光,顾念安透过窗户望的人。
他在操场上带着灿烂的笑和顾念安打招呼,心跳都漏了半拍。
那时候顾念安会把自己想说的话写在纸条上,折好放进他的衬衣右上角的小口袋里,他会把他的话写在纸条上,塞进顾念安手里。
在众目睽睽之中嚣张又放肆。
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零零散散的纸条积满了书桌和他的箱子,当时珍惜又宝贵,可后来却还是付诸一炬。
可烧了又如何扔了又怎样,那些可在骨髓里的记忆是能轻易褪去的吗?
有一张纸条上他写给顾念安“下辈子请继续和我相遇吧。”
一字不差,顾念安到现在还记得。
那个时候,顾念安和他都清楚直到明明没有下辈子,却还是固执地绑定了人生。
顾念安回的是,“那你要来娶我。”
你要记得我,你要找到我。
再后来,听到别人提起他的名字,顾念安还会一愣。现在如果再听到他的名字,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但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了。
再也没人叫他阿念了。
人一生当中会遇见3000万的人,两个人相爱的概率是0.000049。
所以,会错过,这不怪任何人。
“也许他早就忘记我了,当我还是清晰记得他,记得他的笑他的好,记得那个夏天,大概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吧,”
“我努力过了,但也没结果。”
顾念安笑了。
是释怀吗?他也说不清楚,感情的事有几人能说清呢?
圣人不渡爱河。
他注定成不了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