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沅已经记不清在宫里待了几日了。
上一回归家,还是秦清出嫁回门那几日。
因华安长公主亡故的消息,冯青叶和太后娘娘齐齐病重,宫中乱成一团,秦沅走不开,只匆匆回家祭拜了一回,甚至连秦清的面都没见上,得了宫中消息,赶忙又回去了。
秦沅坐在主位,这个平日里只有华安长公主才会坐的位置。
“二姑娘,郡主身边的丹心姐姐派人传话回来,说已经在回府的路上了,请二姑娘稍等片刻。”上茶的婢子低眉顺眼,对这位近些年才找回来的二姑娘十分恭敬。
秦沅“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婢子退了下去。
秦沅回来的时候不凑巧,秦湛今日离京,秦清去默默送了一程;卢见殊因为隔房堂姐的事儿回了趟娘家,秦衡外出料理赵叙等人。
如今长公主府只有她一个主子。
秦沅叫人传了崔管家和宋姑姑,把自己不在家中发生的每件事都了解的详细,从他们嘴里知道的,和传进宫里的消息相差无几。
秦沅搁了茶盏,露出一个笑容,柔声道:“这些日子,辛苦大家了。”
崔管家等人道:“不敢。”
而后陷入沉默。
秦沅看着厅内垂手站立的每个人,除却跟她从宫中回来的,崔管家,宋姑姑他们都是一副憔悴黯然的神情。
她捏了捏手指,不知是不是茶水的缘故,嘴里只剩一片苦意。
华安长公主的死,对整个长公主府上下都是难以言说的打击。
下人尚且如此,阿姐......更不知道有多伤心了。
正想着,在外头守着的丹皮小步跑进来,禀报道:“姑娘,郡主回来了。”
秦沅瞬间站了起来,目光扫过左右站着的人,温声细语:“都下去吧。”
她控制不住心跳传递的焦灼,抚了抚心口,深深吸气,嘴角习惯性上扬一个练习了无数次的弧度,脚步等不及迈了出去。
秦沅远远就看见了秦清。
她由身边丹心搀扶着从半圆拱门进来,下台阶时微微垂首,周边树叶枝干交错,秦沅看不清她的脸。
因在孝期,秦清穿的是素色的春衫,外头系了件轻薄的淡青织锦斗篷,即便比旁人多穿好几件,瞧着也是无比消瘦。
“阿姐!”秦沅迫不及待迎上前去,盈盈水眸落在秦清身上,终于看到她的脸。
只一眼,就叫她红了眼眶,眼泪不受控制地砸下来。
秦沅搂着秦清的脖子,带着深深歉疚,哽咽不已。
“我来晚了,对不起......阿姐,对不起......”
秦清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道:“不哭。”
这些日子,秦清的精神总是不大好,时而恍惚,时而迟钝,垂在身边的手不受控制地发颤,她克制着,掐了掐手心,才慢慢抱住妹妹,轻轻拍了拍她后背。
她一如既往温柔,叫她别哭。
秦沅点点头,眼泪却跟擦不完似的,她吸了吸鼻子,不愿再叫秦清担心,忙拉着她的手往雾凇院方向走。
“阿姐用过早饭了吗?可有按时吃药?”她关切无比,一回头,便是秦清惨白的面色。
“阿姐?!”
秦清头疼欲裂,大抵是这些日子只睡一二时辰的缘故,哪哪都是不舒服。秦沅的声音仿佛从远处而来,隐隐约约地听不真切。
好歹借着丹心的力站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秦清见秦沅脸上血色尽失,一副被自己吓到了的模样,强撑着打起精神,牵起嘴角,语气是一贯的轻柔缓慢。
“我没事。”想着这话说了也没人信,她又补充道,“昨夜没睡好,便有些精力不济。没什么大碍的。”
秦沅勉强一笑,“好。”
进了屋,丹心侍候在旁,玉竹去院子里煎药。
秦清一大早就出门了,早上的那顿药还没来得及吃。
“阿姐。”秦沅坐在秦清身边,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阿姐怎么瘦了这么多?”
秦清抓住她的手,放在手心,仔细看她脸色。
“我没事。安安,你在宫里还好吗?陛下有没有为难你?还有阿婆......”
她眼中藏不住的担忧与内疚。
她自己也知道,因为阿娘的死,她全部心力都用在了为阿娘报仇上面,压根无暇顾及其他。甚至阿婆病重,她也是一次都没有进宫看望。
秦沅生怕她忧思成疾,本就身子不好,再这样下去怕是真的要垮了,忙道:“阿婆是病了,但病的不严重,有太医在,并无大碍。”
她们都清楚,冯青叶和太后娘娘都是因为华安长公主的死,受了打击才会一病不起。
但她们都为对方考虑,十分默契地没有提母亲二字。
秦沅又道:“阿姐,你放心,阿婆的病不要紧,她现在最担心的是你。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否则,你再出点什么事,阿婆就真的撑不住了。”
秦清垂眸不语,好半天,才轻轻“嗯”了一声。
“阿姐,你知道先皇后是怎么死的吗?”
秦沅再开口便是惊天秘闻。
她见秦清不自知地皱着眉头,那疼意难忍的模样,心疼不已,面上不露什么,跪坐到秦清身后,直起身子。
不同于秦清冰凉的手温,秦沅的手指落在她太阳穴位置,缓慢又轻柔按着。
“阿姐,我在宫中,听说了一些传言。”
“先皇后......”
秦清努力搜寻记忆,先皇后在她出生之前便去世了,她只记得她是病故的。
病故?
背对着秦清,秦沅也不怕叫她看见脸上的冷笑。
她不紧不慢道:“先皇后身子骨一向很好,生下太子后,也没听说有落下什么病根,怎么会突然病故?”
秦清皱眉,问道:“是有人害她?殷氏?”
秦沅不答反问:
“阿姐,你知道陈郡谢氏为什么不肯接纳先康王妃吗?”
这个谢策跟她说过,秦清道:“因为身份低微,家世悬殊。”
秦沅不禁冷笑一声,但冯青微算起来还是秦清的婆母,她不好言辞冒犯。
“先康王妃虽是庶出,但怎么说还有个嫡姐是中宫皇后,陈郡谢氏瞧不上她,气恼康王与家族对着干,为此与他断绝关系。但人家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哪能真的放任不管?后来先皇后病故,如今的皇后娘娘进宫为后,谢策也出生了。陈郡谢氏便准备服软,让康王一家回去。”
“谁知,陈郡谢氏在宫中安插的一个眼线将查出的东西传回家族。”
“先康王妃,竟也算是导致先皇后病故的一个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