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蝉鸣如潮水般褪去,有那么一瞬间,世界仿佛都沉寂下来。
无声无息。
只有她眼底杀意四溢,令人胆寒不已。
好半晌,秦彻干巴巴挤出一句:“你到底是谁?”
秦沅盯了他许久,下一秒从容收回匕首,含笑道:“我是谁,五殿下不是再清楚不过吗?”
她围着秦彻,在这陈设简单的房内如闲庭信步般慢悠悠地走着。
脸上的疼痛提醒着秦彻,使他慢慢镇定下来,垂下眼眸,淡淡道:“二姑娘突然到访,令人措手不及。我只想请问,究竟是什么误会,令二姑娘如此动怒?我居于皇宫,从未踏出半步,又能做什么?二姑娘怕是找错人了。”
秦沅点着光滑的刀面,轻轻一笑,“你不承认,没关系。我今日来,不是为了叫你认罪的。”
秦彻眼底隐有怒意一闪而过,很快又被他压下去。
秦沅也不在意他的感受,笑意吟吟瞧着他,仿佛在欣赏什么活色生香的画面。
“秦彻。”她忽然道,“我们认识也已多年,你这样算计我,怕是不合适吧?”
秦彻:“???”
我呸!
到底是谁算计谁?
秦彻一忍再忍,忍无可忍,语气都有些控制不住:“二姑娘怕不是在说胡话。”
熟料秦沅反而一笑,那笑容带了点说不出的意味,叫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秦彻听见她喃喃自语。
“你不记得……那是再好不过,否则,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秦彻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在她上前的时候下意识倒退一步。
他现在觉得,这个秦沅怕是脑子有问题!
也是……
能在余郡那种地方活下来,还如此诡异的,也就外表看着还算是个正常人!内里只怕早就被折磨疯了!
秦沅静静地看着他,“我给你两条路,第一,用这把匕首了结自己,省的旁人动手。第二,自断手脚,去边境城池过完下半辈子。”
匕首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光滑的背面折射出冰冷的光,仿佛在等待秦彻的命运。
这个时候的秦彻远不及后来的他城府深,对秦沅来说自然是利大于弊。否则想要对付他,还免不了一番周折。
秦沅也不是一开始就想起来的,但具体是什么时候,大概还要从几年前说起。
如果那一日,秦清没有来余郡,宿命注定会延续上一世的轨迹而继续下去。
她会将柴家人的所有人都杀光,哪怕血流成河,哪怕罪孽深重。
她恶行累累,也绝不回头!
可这个世界却在某个固定的时刻发生了改变。
当那个瘦弱的身躯紧紧抱住她,秦沅的脑海浮现的却是一个鲜血淋漓的片段。
——那是她将韩云韵凌虐致死、送她上路的画面。
此后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秦沅知道谢策为什么会如此忌惮自己,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厌恶反感。
她依稀记得,谢策死的很早,除非执念深重灵魂游荡世间不肯离去,否则他不会如此清楚知道这么多。
正是因为他知道秦沅秉性,了解她前世所做一切,才会如此忌惮不已。
秦沅将自己回忆起前世的事,称之为——觉醒。
至于谢策?
她管不住。
纨绔子弟永远是纨绔子弟,哪怕重来一回,也顶多叫人占个先机,指望谢策智谋超群,不如指望猪能飞天。
不过,知晓后事,抢占先机,也足够了。
谢策重生之后,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就是明里暗里安排秦清前往余郡。
秦沅忍不住勾唇,不论发生什么,只要阿姐愿意站在她这边,她就心满意足了。
见秦彻没有动作,秦沅踢了下地上的匕首,语气不耐。
“五殿下,快些做决定吧。”
她可没这么多时间陪着他在这儿耗。
秦彻低着头,语气沉沉,一字一字问:“不知我哪里冒犯了二姑娘,您要逼我去死?”
“是我在逼你吗?”
“秦彻,你真以为自己做的那些事天衣无缝?”秦沅好笑道,大抵是方才想到秦清,她眼神没那么冷漠,反倒温声细语和他讲道理,“你的生母和外祖一家与蛮族勾结,十多年后,你也走上了同样的路。这桩桩件件,足够你被凌迟一万次了。”
也就是秦沅对凛朝没什么感情,加上上辈子她也做过同样的事情,所以才能这么心平气和站在这说出这种话。
但凡换了华安长公主,或是长公主府任何一个人,秦彻都不能好好站着呼吸了。
通敌叛国,诛九族都不够!
当然,秦沅手里头是没有证据的,她说的那些话不过是诈一诈秦彻罢了。
以她对他的了解,不说十拿九稳,也一定胸有成竹。
果不其然,秦彻呼吸乱了一瞬,抬起头紧紧盯着秦沅。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给你脸了?”秦沅冷笑一声,将匕首踢到他脚边,“就这么两条路,选吧。”
她忽然改变主意了。
秦彻活着,对她而言有弊无利,甚至可能危害到长公主府下一辈人。
跟谢策这个重生的人比起来,秦彻才是真正的智谋过人,城府深,又沉得住气。
这样的人,无论他想做什么,都会有目的达成的一日。
秦沅看也不看他,“成王败寇,秦彻,你还太弱小。与其苦苦挣扎,不如下辈子投一个好人家,也不必一条路走到黑。”
“自裁吧。”
秦彻捏紧手,好半天,慢慢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匕首。
“可笑。”他道。
成王败寇,投一个好人家……
华安长公主灭他外祖一家满门的时候,是不是也和他们说过这样的话?
真是可笑至极!
秦彻紧紧握住了匕首,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人的体温。他抬头望去,秦沅背对着他,毫无防范。
她胸有成竹,信誓旦旦,认为他一定无路可走,只能任人摆布,选择自裁。
她似乎对他了如指掌。
那些如面具一般跟随着他多年的懦弱卑怯,在秦沅面前起不到半点作用,甚至被轻而易举洞悉戳破。
紧闭的房门忽然打开。
与此同时,尖锐的刀尖停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