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院是她在叶府住的院子,也是景落母亲生前的住所。
院里的一块方地满种广玉兰树,参高于院墙,地面载培鹿角海棠,迎着今晚的微弱月光,更显得挺拔修长,在冬日里,有着生机盎然。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她忽而想到这句诗,想来景落的生母,以前应该时常在院里遥望月光,已寄思远在边关征战的兄长与叶家军,盼望着他们能早日凯旋。
景落站在院里,过了半晌才进入里屋。
“小姐,明日就回景府吗?”红梅随着小姐到里屋,她倒了一盏温热的碧螺春,递给小姐。
景落坐在软榻上,点了点头,“青竹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你去跟刘妈妈说,今晚收拾一下,明早便回去。”
红梅半蹲身行礼:“是。”
其实她被景家赶出来时,并没有带多少东西,总得不过是几件衣物,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不过是景落思绪有些烦闷,想要一个人静静罢了。
待红梅轻声退出里屋去,景落缓缓侧过身。
软榻跟前便是一扇两开的镂花雕刻的直棂窗,她从窗户望出去正好能看到淡淡的弯月,还有满种的广玉兰,玉兰树的叶子在微风中嗦嗦声响,倒不扰人。
景落的思绪不由得飘远,云容池的那片梅花林是否也在这月光下闪着白银晶透,皇弟是否似往年那样爬到了明德殿的屋檐上观月。
“王爷,您为何不直接去跟景小姐道别?”
院里满种的广玉兰树挡住了在院墙倒角檐上的两个修长的身影。
右影穿着墨色侍卫服,手持长剑,站在云容池身侧。
晚间些许寒风,将云容池的垂下的衣衫角轻轻浮动,他的月牙银丝男袍,外披着一件金边刺绣竹叶墨色裘衣,称的身姿仙逸。
“你将此物,明日转赠给景姑娘,这是她替士兵医治的回礼。”
云容池从袖口里拿出一个锦盒,正好手掌大小。
右影弯腰拱手,将锦盒接了过去。
但是他心里不解,为何不相见景小姐,又要送她礼物,医治士兵的回礼?王爷的意思是不能说是他相送的物件,而是要以士兵的名义相赠。
“今日城中的谣言,从何传出来的?”云容池透过广玉兰树,看到倚在窗口的景落,她的神色黯淡忧思。
他想着景姑娘许是在忧愁今日的流言。
“回王爷,您吩咐属下去调查后,属下立马着手调查了,跑了城内许多地方打探,最后从西街后巷里,几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公子哥口中得知…”右影想着今日在城里发生的种种,滔滔不绝的说着。
云容池眉头微皱,直接打断他:“是从候府传出来的吗?”
“王爷您太厉害了,属下还没说,您便知道了。”右影忙回道。
云容池听此,双眸微沉,虽不知景姑娘去候府意欲何为,但是能传出此等谣言的人,别人很难凭空捏造,除了候府里知情的人。
成伯侯他尊为长辈,而侯夫人亦是温和端庄之人,并无理由污糟景姑娘,剩下的只有成修皓与谣言中的另一个原主成修敬了。
不,还有一人。
云容池手里转着拇指的玉扳指,翠绿通透的扳指,正衬着他腰间的青笛,顷刻后他淡淡开口:“去查查候府少夫人院里的下人。”
“少夫人?”右影挠挠头,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前些日子候府的世子,娶的妻子是景家的大姑娘。
他正准备转身离去,却又想到一事,小心翼翼的询问:“王爷,属下看着天色,许是要下雨,您要不早些赶路,不然淋雨再染了风寒,您的内伤又未愈,身子骨吃不消…”
云容池淡漠的声音传来:“如今敢管本王的事了,再有下次换左影过来,你去渝城。”
右影一听连忙说道:“属下多言,王爷不要谴我去渝城……”
云容池没有动作,亦没有言语,右影明白,王爷这是默认他暂时不去渝城,他见此再也不敢多言,连忙退了下去,消失在夜色中。
红梅与李妈妈刚收拾好景落的东西,本想提醒小姐早些休息,但是李妈妈看到小姐趴在窗边愁思忧虑,便无声的将红梅拉下去,没有打扰。
里屋寂静,景落的耳边传来微弱风声与淡淡鸟鸣。她就这样趴在窗边,许是这些时日太过于劳累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今日前来,是觉得昨日他对景姑娘的态度过于严厉,心里有些歉意,可是他与她没有再见面的必要。
云容池本来想转身离去,临走前,他看到女子趴在窗边睡着,两扇窗户却还开着,心里突然想到半月前的那晚,叶晟季在马车里,对他说的那句话,’落水之后得了风寒,听说活不长了。’
他离去的脚步一顿,伸手揉了揉眉心,过了片刻,他一跃而起,脚下轻踏广玉兰枝头,来到女子窗前站立。
被遮蔽的微弱月光已然完全消失,景落里屋的蜡烛昏暗的光亮,照耀着她的半边睡容,褪去白日里端淑雅苑的模样,如今柔和松懈,呼吸均匀。
云容池见到女子这番模样,忽而觉得好笑,小声说道:“今夜除夕,都在守岁,也只有你这么就睡了。”
像是怕打扰她睡觉,特意说的轻和微弱。
云容池缓缓伸手,准备将两边的扇门掩上,空中却突然穿过一声雷声,紧接着落下一滴一滴雨水。
景落在睡梦中,突然梦到她处于水中,任她如何挣扎也游不上去,转眼又看到自己在水中,胸前的玄铁宝剑,周围的水立即变成血红的血水将她包围。
云容池见面前的女子,眉眼微皱,随着雨水越下越大的声音,她皱的更是厉害,像是梦魇了。
他站在窗前,窗檐的遮蔽,让雨水没有溅到他身上。
“…不……不…”女子在睡梦中呓语,声音微弱娇小,姣好的面容也染上惧意。
云容池见此,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雨水,他沉眸,想起来景姑娘怕水。
他将身上的裘衣锦带解开,小心又轻缓的从窗前将裘衣披在景落的身上。
“夜深雨至,莫要再受风寒。”他轻声说了一句,便将两边的扇窗掩上,随即消失在夜色雨中。
因为扇窗被合起,雨声在她的耳边远去,紧使得景落脱离了梦里可怕的梦境,紧接着而来的是温暖,她睡着的眉眼渐渐平缓,呓语了一句:“…父皇母后…言乐好想你们……”
【作者题外话】:郡王马上就要认出景落啦,待他们二人回京之后,便是全京城的撒狗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