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后来,在他厮杀的最凶险的时候,那张和他一样的脸出现在政敌身后,给了他致命一击,当他准备反击的时候,他们的母亲却站在了自己弟弟面前保护他,让自己付出的一生变成了笑话。
最终那张跟他长得一样的脸上溅上了鲜血,倒在了自己的脚下。
梦里面的那张脸死不瞑目,死死瞪着眼睛像在诉说诅咒,这是来自同一血脉的诅咒,只要见到自己的脸,不论白天黑夜,都会让他霎时如坠冰窖,动弹不得,所以君王殿夜里不掌灯,白日也是面具不离身。
檀东檐在魏国国君的梦境中走着,总感觉这只是最表层的心魔,她再往深处走看见了一扇门,这扇门很熟悉,她知道自己也有一扇这样的门,曾经禁锢了自己。她在回忆自己当时是怎么被淮商发现的,她真是觉得这是因果,淮商做过什么事情,她也一定要做一遍。
如果做一遍淮商就能回来,那么她愿意。
檀东檐念决,手中聚集起水团,她修长的手指贴在那门上,那门便透明起来变成涌动的水波,阿檐穿门而过,竟看见的是另一番景象,这里面是天地初开的样子,檀东檐在古籍上见到过,那时候五行都只是天地间萌生的种子,漂浮在空中,而面前的洞天只有一颗蓝色的光点在漂浮。
阿檐一直戴着的夜明泉眼忽然有了感应,从她衣领之下飘出,那蓝色的光点竟循着夜明泉眼飞过来,降在阿檐面前,甚至绕着阿檐转了几圈,忽然有人形在阿檐面前化出,那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孔。
“淮商!”
神光乍现过后,淮商缓缓睁开双眼凝视着阿檐,目光陌生,不像是认识她的样子。可是阿檐真的高兴,她没想到可以这么顺利,第一次进入魏国国君的梦境就见到了淮商,她没意识自己抓住淮商的手腕,笑得像从前那样甜。
“你是谁?为什么会有我的眼睛?”
淮商伸手碰那颗夜明泉眼。
“什么眼睛?”
“你知道我的名字,却不认识水神之眼么?这三界之内,所有水源都是水神的化身,这颗夜明泉本是我的神眼,难道我是因为我受伤了所以你捡到了我遗失的眼睛?”
阿檐捧起夜明泉眼,她从来不知道这是那么重要的东西。
“你忘了很多事,也忘了我是谁么?”阿檐不知道为什么淮商会以天地初开的形态被困在魏国君的身体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忘记了自己。
“不记得,不过看着挺顺眼的。”淮商变出一方桌椅坐下,似乎很舒适。
“我是檀东檐啊,是青龙神兽,我出生的时候体弱,你把夜明泉眼送给了我。”
“我完全没有这段记忆啊,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其实淮商已经知道这个小姑娘说的是真的,因为夜明泉眼不在他的授意下是不会如此妥帖的跟在他人身上的,他只是想逗逗她。
“我……”怎么证明?“我会「覆水」,是你教我的。”
阿檐想了半天,想到这个秘术是不会被水神之外的神或鬼所知道的。
淮商听到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
“我怎么会连覆水都教你?这不可能。”虽然这女孩子很美,但是自己不至于色令智昏到这种程度吧,竟然这个都教给她了。
“你爱信不信,我现在到这就是把你带出去,其他的随你!”檀东檐生气了,她环着手臂气鼓鼓的,可是冷静了一会又有些愧疚,当初自己那样冷漠,淮商都不离不弃的跟着她,守着她,自己却因为他不认识自己就动了怒。
“出去?”
“现在我们在一个凡人的身体里,他跟你长得一样。”檀东檐在半空中化出魏国君的样貌给他看。
淮商眉头紧蹙。
“我没办法跟你出去,我现在太虚弱了。”淮商有点明白但是因为记忆缺失又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说你是青龙神兽,想必你应该知道神族和鬼族的事情,天界有五行神,但鬼界却只有四行府君,唯独缺少的是水行的府君,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快说,别卖关子。”
“真没耐心。这是因为天地初开时神鬼人都在争夺天地,人已经拥有大地,鬼和神都想要天界,于是大战,我与鬼族的水行府君因为都用水术,在身术合一之时都化为原形,没想到竟然相融了,我占领吞噬了他,成为了唯一的水行神,双方势力不均,鬼族只好认输。”
檀东檐还是第一次知道这样的旧闻,心中暗叹水神的强大。
“可是他到底也是府君,怎会轻易被我吞噬?他试图反噬我。”
“一直到什么时候停止的?”阿檐问道。
“停止什么?”
“他什么时候停止反噬,彻底被你化去的?”
“从来没有。”
淮商只得不停修练,让自己强大到五行神都无法压制的程度,水行府君渡纭却从来没有消失过,从来没有停止过要夺回自己的身体。
“这世上没有谁会长得跟我一样,除了我的化身,就只有渡纭,如今我失去记忆,也能感受到自己的虚弱,想必是这时候我们调换了过来,此刻他虽是凡人,但我无法一时间扭转情况,除非他自愿放我。”淮商指着那扇上锁的门。
阿檐想着如果要打开这扇门,不知魏国君要打开心扉到什么程度。
“不过我是为什么会受伤成这样的?你知道么?”淮商有些好奇。
檀东檐从思绪中被抽离出来,望着淮商,不知道是她的眼神太过湿漉漉,还是淮商因为夜明泉眼的到来有些力量,他忽然有些碎片的回忆涌入脑中,他记得有个女孩在他眼里总是散发着生机勃勃的光,会抓着鱼疯跑,会在花下舞剑,会把飞针钉歪到他眼前然后笑眯眯的跟他打趣。
“你是被我拖累了,夜明泉眼还给你,他是你的。”
檀东檐没有去看淮商的眼睛,只是摘下了这个几乎陪伴了她一辈子的来自淮商的礼物。
“你要走了?”
似乎是感受到凡人梦境的异动,淮商下意识的想要挽留檀东檐,但是只是顺着她的手接过了夜明泉眼,水流在珠子外流动,在淮商手心温热的窸窣。
“我会带你出去。”
就像你不留余力的要把我带出心魔,带出自苦,带出一切不幸。
檀东檐从梦境中出来,她躺在魏国君身边,长舒一口气,看着凡间的晨霞,她心定了很多,至少她知道淮商没有消失,他就在自己身边,虽然她也从他陌生的口吻中失落,但是只要他在一切都会变好的。
魏国君虽然做了噩梦,但是他醒过来后精神却放松了许多,他起来看见檀东檐正坐在镜前梳妆。
“君上梦到什么了?”阿檐温柔的询问。
“孤……梦到弟弟,母亲,小时候那些日子。”魏国君有些茫然,木木的回答。
“小时候如何?是好日子么?”
“是吧,跟现在比起来,是暖和的日子。”
阿檐走到榻边坐下,她有些想哭,因为她想他了,本来昨晚见到他,她以为可以诉说自己的想念了,积攒的担心和思念都化成盈在眼眶中的泪,她不知怎么就握住了魏国君的手,那手掌跟从蒸屉里给她拿点心的手长得一模一样。
“不冷了,会暖和的。”檀东檐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泪水,一颗泪珠滴在榻上。
魏国君被檀东檐握着手掌竟然不觉得厌烦,她的手是温热柔软的,带着她温暖的话语,甚至连语句中的情绪都是像阳光一样的暖意,这让魏国君感到陌生,不知所措却想流连下去。
阿檐的眼泪终于提醒了魏国君,这位修月公主是流离失所并且刚刚痛失丈夫的亡国公主,他以为是她强撑的坚强终于瓦解,不禁勾出他的一丝恻隐之心。
“是,不会冷了。”他抚摸着阿檐的泪痕,轻声安慰。
白天,那两位神又现身,檀东檐立刻把她见到淮商的事情告诉了烟槐和炎南煊。
“那么现在咱们要保护这位凡人国君了。”烟槐听完立刻说道,“一旦他在还没有释放淮商的情况下死去,渡纭府君就会和淮商当年一样,可是虚弱的淮商再想遇到反噬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
“我在想的是要怎么让魏国君彻底放下防备信任阿檐,要再制造一些美救英雄么?”
“老套。”烟槐无语。
“那我找司命设计一些精彩的,师父你爱看的那种?”炎南煊不气馁。
“信任,不过是以真心换真心而已。”阿檐已经知道哪里是魏国君的痛点,她此刻还没有意识到她要做的不是真心,而是诛心。
魏国君那晚的梦境中没有展现他为什么不惜一切也要得到修月,他第一次在朱国看到修月就好像曾在千万个前世见过她那样熟悉,强烈的一股直觉告诉他只要得到修月,他心即安宁,可不知怎么他总是与修月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