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愿……"
他嗫嚅着，像半梦半醒之时的呼唤，更像是濒死之人的临终话，总之，是微小的，却用尽全力。
我用法术将这大包小包都藏进了袖子里面，准备出发了，鬼族的怨气一直就在我的掌控之中，不足为患，所以我一向是从妖族开始的。我一边盘算着一边往外走，馗生君来得倒是很早。
"早啊，馗生君。"我不失礼貌地微笑着。
"女怨大人早，我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小鬼大人吩咐的都在车上了。"我看馗生君穿着和往日不同许多，素净不少，我恍惚记得每次见到馗生君，他都是穿着一身的烟蓝色，今日这身瓦灰色低调不少，而且这衣服从料子到做工都不精湛。
"馗生君这身衣服……"我摸着下巴打量着。
"如何？"馗生君不知所以。
"颜色挺好，就是有点配不上你。"说完我就上车了，为了不让馗生君觉得我是一个端架子的镇族灵，我努力改掉了懒得说话的毛病。
一路上馗生君都没有说话，可能心情不好吧，我也没去管他，我闭目养神，想要休息一会儿。就在我正好快要睡着的时候，馗生君忽然说话给我吓醒了。
"这件衣服，是我妻子做的，她很喜欢这种朦胧的雾色，和她一样。"馗生君说这话让我有点不知所措了，他什么意思？单纯的分享？还是说我说这件衣服配不上他让他生气了？应该是后者。
"这样啊，本尊不知情，可能说话不中听，馗生君见谅。倒没听说，湫洹君是如此清心淡性之人。"馗生君的妻子好像是湫洹君吧，应该记得没错。
"湫洹只是侧妻，我的妻子另有其人。"
"侧妻不是妻吗？况且，风闻湫洹君性子厉害，什么样的正妻又能凌驾于她之上呢？或许是本尊年龄大了，对馗生君的夫人倒没什么映像。"我居然说了这么多话，这还是我吗？
"正如女怨大人所言，她承受不住，离开了。"馗生君自始至终没有和我对视，语气中透露着不明的情绪。
听到他的话我不禁冷笑了一声。
"女怨大人为何发笑？"
"听馗生君的意思，是您夫人的错，没能承受住来自姬妾的压力咯？"我是懒，可是我嘴神，看到小一辈的行事不检，就忍不住要指出来，这可不是我倚老卖老啊。
"不，是我的错，是我错了。"
唯这一句，馗生君转过脸来，一双幽黑的眼瞳望着我，凝视着我。而我居然也避无可避地和他对望着，场面一度很尴尬。
"不过事情都过去了，馗生君也不要放在心上了，还是珍惜眼前人吧。"我打着哈哈过去了。才这么一会说了这么多话，好累啊。
马车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妖帝的府邸，是妖帝早前下了拜帖，说请本尊朝祭之后务必去一趟他那里，我就来了。
才下马车，就遥遥看见妖帝领着一行人来了。居然亲自迎接，这个家伙是准备让我帮多大一个忙啊。
"恭迎女怨大人尊驾，馗生君圣驾。"这个妖帝态度很谦卑，可是我很不喜欢他，背信弃义的东西。看他如此谄媚，摆明知道我和前妖帝关系颇为深厚，有些忌惮。
"妖帝有礼了。"馗生君回了个礼，我倒没有说话，只是略点点头。
"你叫本尊来，有何事？"还是直奔主题吧，实在看不惯他那副嘴脸。
"求女怨大人移步，随我去见一个人。"
好吧我去了，去了之后我才觉得，还好我来了，不然我竟不知道这个妖帝居然如此胆大包天，而且还愚蠢至极。
我和馗生君和他过去，在一间密室里面，我看见了躺在榻上的那个女孩子，曾经腼腆害羞，见到我时因为我懒得说话就担心我不喜欢她。她是我见过的，极少之一的人类，在妖魔神佛面前，她胆小，可却不因为害怕而失去那份温柔。曾经，她被一个一身雪白的男子牵着，躲在他身后，对着他，像是夏天楚楚绽放的荷花一样，温馨从容。
不知不觉，我在宽袖下面的手攥成拳头，恨不得当场捏死这个始作俑者，而他，仍然不知死活地大放厥词。
"想必女怨大人和昌荷妖后也是旧相识了，自从她守寡，我怕她一介凡胎在妖族和人族都无法立足，所以留她下来，可是昌荷好像对我有些误会，一直对妖帝的死耿耿于怀，现在更是体力不支……"
"你是想让我驱除她身上的怨气好让她爱上你是吧，做你娘的梦！若你用肮脏下作的手段得来的这个帝位还想要，就现在给本尊滚出去！"我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有人敢惹我生气。妖帝和馗生君皆面色一变，馗生君防止妖帝要动手瞬间将力量集结于手心。
馗生君太看得起这个妖帝了，他要是还有点廉耻心，被我说几句就恼羞成怒的话，就不会干出弑兄夺嫂这种畜生事情了。我都这么说了，他居然还挺处变不惊的。
"女怨大人动怒有道理，可是您此行任务不就是吸取六界怨气以为继吗？"
我拧了下眉头，又展颜笑开，这个妖帝真的是愚蠢到无畏啊，十几万年了，还没有哪个敢这样和我说话。我盯着他，觉得有趣。
"你今日恐怕要留下些东西了。不过在动手之前我得和你讲清楚，昌荷对你哪来的怨气？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女子之怨，多为痴情被负而来？你对昌荷是何？你也配？她对你，只有憎恨！若她醒，若她有能力，绝对第一件事就是取你鸟头！"情绪激动地说完这么一长串的话我一时间有点气花眼了，喘匀了气之后，我示意馗生君动手。
众妖尊妖君见我和馗生君一道出来，面色和进去时没有半分区别，只是我怀中扶了一个女子，馗生君手中则是血和一些羽毛，他正在擦手。我们往外走，无人阻拦，密室之中，疼痛的化作原形的妖帝，早已经是失去了双翅的废鸟了。
我因为行动不便，他当年如何勾结魔界谋朝篡位，灭了冰凰一族，我知晓时，已经是黄页书册墨字淡凉了。这个仇，我从没忘记。
"女怨大人，妖后如何安置？"馗生君问道。
好好的女孩子受尽折磨，当时护着她的人早就已经不在了，她往后该当如何呢？我甚少观测天命，可是我当下也不知道如何能救昌荷，于是我拈指一算，她命中，竟还有风景。我知道她要做什么，所以帮她拿了她想要的东西。
我没有留下，只让馗生君帮我写了一封信。
"你就写，我知道她要干什么，我来去有期，不能帮她太多，只能到这里，下一样东西在魔界，她得找到一个人，只有他才拥有这个东西，也必须要他自愿才能有效。还有，让她必须照顾好自己，该吃吃该喝喝，谁敢欺负她到鬼族来找我，我就算违反誓约也帮她揍死欺负她的人。哦哦对我还给观音写了信，她去南海调养生息再精进一下法力会很有裨益。落款，关心她的女怨。嗯，就这样。"我才说完，就看见馗生君放下了笔，再凑过去一看，字体严整，内容和我说的一样但是乃古文格式，一对比感觉自己很没有文化的样子。
再心疼也得放下她，因为接下来的路，她必须一个人走。
"女怨大人，我们该上路了。"
就像我说的，我来去有期。我并不能在别的地方很久，因为我并没有实体，我乃六界怨气聚养而成，以陆判的加持作为平衡，怨气多了会生乱，可由于我只是灵体，不会有多少的情感，像是憎恨啊什么的来操控怨气，所以不会有什么大乱子。而怨气少了我会虚弱，怨气少到没有，我也就不存在了。
毕竟已经十几万年了，驱除怨气这种事情我已经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了。很快我们就来到了最后的地方，神界的堕业天。神界本来就是怨念极少的地方，而这里就是神仙自行消除怨气的地方，我得在这里待上半个月才能离开。在此之前神帝已经安排妥当，早就建有一个院子供本尊休憩，我让馗生君随意，我先去做事情了。
周围的气息不断的增强我的能量。我一直打坐安神，然而忽闻外面有打水的声音。我觉得奇怪，就走出去看看。
在这烟火气息十足的小院子，我看见一个蹲在地上的背影，他面前摆着一个木盆，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应该是在洗衣服，而且盆里面的应该是我的。
"馗生君？"不是我眼神好，是这个鬼地方是封锁的，不是我，那只能是他啊。所以这是馗生君的特别爱好吗？
"女怨大人，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帮您把衣服洗一洗。"馗生君双手挽着袖子，玉扳指都没有摘下来，就在那里矜矜业业地洗着衣服。
我走过去，心中惊讶着难道我的形象在族中已经高大到了这样一个地步吗？
我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馗生君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