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通知，算是苏奈的功劳。
他在去找过领导后，才知道和他所想的一样，规划局内部分歧也很大。意图想要改造的领导，已经察觉到部分领导想要拆迁的心思，相对复杂的关系让他们正愁没有证据。
拿到勘察出来的文物和苏奈提供的方案，立即上报更高层的领导。
按程序，本是勘测和设计提供数据后，在专家审议阶段文保部门再介入。相似于，文保部门在其中所承担的，并不是太重要的角色。只要没有发现文物，基本都以数据来说话。
现在商议后决定，文保部门提前介入。除能看到的文物之外，重点从看不见的文化方面着手。例如非物质文化遗产，老街房屋的保留价值，老街的人文历史等。
如此一来，所谓内定的拆后重建，又会存在不确定因素。
郝东得知这个情况后，先是打电话给周文斌，把他痛骂一顿：“你在搞什么名堂，怎么有人去递交方案这种事，你都没有提前告诉我？”
周文斌最近忙得不可开交，接到电话也是委屈：“东哥，什么情况？”
“文保提前介入了。”
“啊？”周文斌完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们找的那个碎片，真能证明什么问题？”
“是有人到单位上，私下递交了方案。”
“肖君竹？”
“那不然还能是你？”郝东的语气可以说是非常不好了：“真是没事找事。”
“我现在该做些什么？”
“你要做的，就是把你们单位挑事儿的人给我盯紧，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说。别像这件事一样，后院都起火了你还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了，东哥。”
郝东在办公室转来转去，酝酿着接下来这个电话，该怎么去打。差不多十分钟，才想好不电话拨出去，把现在的情况如实跟对方说了一遍。
“现在介入的，是哪个级别的文保单位？”对方倒是很镇定，反问。
“市级的。”
“那就没什么大问题。”对方想了想，又问郝东：“接收方案的那两个人是谁？”
“我等下把名字和职位发给你。”
“好。”
“老大，会不会因为这，有什么意外？”
“我告诉过你，把心放到肚子里，这事就不可能会有意外！”电话那头的人，信心十足地说：“除非，我哪天出了事。”
“不会的，老大你怎么可能出事。”
“知道就好。”
郝东打完这通电话后不久，当天规划局接收方案的人就被调离。郝东心生佩服，老大始终是老大，背后的靠山这么厉害！这么往下走，很快就能让李伶俐的父亲正眼看自己了。
得知旧城改造项目停工的消息，以杨丽为首的技术人员，急得在背后咒骂顾茉莉无数次了。可文件不是单位出的，他们再是怎么骂，也没法当着她的面逼问什么。
能做的，只能是给肖君竹施加压力，让院里把基础考核时间顺延。
最先站出来的是周文斌，他把矛头对准肖君竹，在会上肖君竹谈到基础考核时，直接质问道：“肖总，旧城改造被耽误，考核是否应该顺延？”
“这两者之间，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杨丽当即就站起来，毫不客气地指着实习生，道：“你问问这些985、211的高材生们，这半年做了多少项目？我们这些老人，又有多少新项目给到我们？”
“新中标的项目确实少。”周文斌补充说：“如果不是忙着这个项目，我们前期肯定会接手其他更多的项目，不会在这段时间闲下来。。”
其他同事纷纷附和。
“我们进单位的时侯，按规定是一年实习期到了才单独接项目。但一般到第二年还是有老同事带着，基本得到第三年才开始独立去完成项目的，现在的新同事可真幸福。”
“规矩早就破坏了。现在的问题是旧城改造项目什么时侯复工？不复工我们就等？”
“是啊，今年较去年本来就没有新增多少项目，反倒来了这么多可以独立的新同事。僧多粥少，还要来对我们做基础考核，那不摆明了要抹灭我们的部分成绩嘛？”
大家的抱怨中对肖君竹也带着情绪，毕竟投标的时候他的那种自信，让所有人都觉得项目会很轻松。眼看这两个月还没做完，这边停工有时间了吧，新项目又少了起来。
这情况放以前，都会觉得当是休个假。可现在处于改革关键期，少一个项目就会影响基础考核，说直接点就会影响之后的基本工资，谁，想在考核前多做项目。
肖君竹把目光锁定在角落里，一直在转笔的顾茉莉身上：“顾工，你呢？”
“啊？我！”顾茉莉恍神的摇摇头：“没什么好说的。”
那天以后，顾茉莉主动争取过几次，想要和肖君竹解释的机会，肖君竹都没什么态度地拒绝。自认为也没大错的顾茉莉，索性放弃的同时也很郁闷，怎么就这机会都不给自己？
后续的忙碌，也就再懒得再去提那事。
此刻大家说的问题，肖君竹早前就预料到，也早就有准备要如何面对。所以，再是把矛头指向他他也没有惊慌，：“该说的都说完了？还有没有哪位同事要补充的？”
台下一片沉寂。
“没了是吧？”肖君竹扫视一圈，点点头说：“不管是从古代还是近代，我们国家的每次发展都离不开改革，那么在每次改革的过程中，是不是都顺利？你们都是了解历史的，肯定知道这个过程，都会牺牲小部分人的利益，才会推动和颠覆旧制度让社会往前跨越，对吧？”
虽然是在提问，肖君竹并没有给其他人回答的机会，马上又说：“我们再从单位现状来看，旧城改造停工这算不算是意外？我们都知道，任何项目都可能会出现意外，我们需要具备接受任何意外的心理准备。而这次意外带来的时间空缺，也是人为无法控制的。”
“怎么不是......”
杨丽刚想要说话，肖君竹用铿锵有力的声音将其打断：“再则，改革不只我们部门，如果因为这个项目而推迟考核，对其他部门的同事是不是不公平？另外，能不能把目光放得长远一点，别就盯着这耽误的时间看，放眼到以后，损失的这点项目量又能算什么？”
“怎么不算？”周文斌当场回怼：“老人静止不动，新人不停往前，最终又要站在同样的水平线上去进行考核，这明显就是不公平的。要考核可以，我是觉得应该等旧城改造项目完成以后再考核，给大家一个公平的机会！”
“我们单独参加院里改革会的时侯，院长和副院长不是都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你觉得不公平，当时怎么不提出来？现在跟我说又是几个意思？”肖君竹反问周文斌。
周文斌被当众戳穿小心思，有些急了：“旧城改造项目你是给了大家的信心，要是不相信你，谁不知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用老人的优势去挑那些标的大、工期短的项目？哪儿会轮得到实习生去？”说完这话又讨巧地跟实习生开玩笑：“我说这些，你们也别生气。”
肖君竹一边点头，一边笃定地说：“看来，你们这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啊？但是我对你们都特别有信心，我相信现在耽误的这点等级，改革以后连本加利都会回来。我一直相信在座的都是有实力的技术人员，不会在乎起点的高低，应该都会在乎改革后奔跑的速度！”
“所以，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影响我们，让我们积极准备做好改革后的冲刺！”肖君竹高亢的声音极其鼓舞士气，紧接着又给到大家安抚道：“我私下透露一点，改革后我们的专业证书放在单位，身价将会大大的提升。所以，我是鼓励大家，在专业范围内多考证的。”
肖君竹的这番话既官方，又落到了点子上。
一向跳得最高的杨丽也没有再继续较劲下去，她在肖君竹最后那句话里，看到更多的希望。目前她只考了二建，注册测绘师之前没考，改革后要涨价那肯定非考不可。其他人也多和杨丽的想法相同，都没再纠结现在的等级，有这时间考考资格证，什么补回来了。
“行，既然大家都没异议，接下来有心思就多关注下考试，散会。”
一直低头不敢直视肖君竹的顾茉莉，这才敢抬起头来，趁着他收拾文件看了一眼。看到坐在主席台上的他自信又意气风发。他还是那么优秀，甚至更加的光彩照人，他的周边都闪着绚耀顾茉莉的金光，他依然是顾茉莉心中那个，追赶和崇拜的对象。
改革方案公布并实施后，大部分人都怨声载道。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考核等级，几乎都没有达到大家心中的预期。套用改革之后的底薪绩效和提成模式，每个人拿到手的工资，相比去年同期直接减少三分之一。第一个月发工资，整个勘测部的人几乎都反了。
闹得最厉害的还是以杨丽带头，周文斌也带人跟着起哄，堵在肖君竹办公室门口，质问单位这样的改革，是不是就为了逼老员工自己离开？
“杨姐，我说你怎么也来跟着掺和啊，这账你不是能算得明白的吗？”
“是，这账傻子都能算得明白。”杨丽双手叉腰站在最前面：“以前除开基本工资，我的职位补助是300电话补助是500，交通和住房补贴加起来有1500。现在好了，这些补助都不用我们加，横竖就是一次考核就给定了基本工资，3000块。我一月房贷多少你知道吗？我孩子补习班多少你知道吗？你不供房没孩子不知道我不怪你，可你总得知道现在的油价涨到多少了吧？”
“肖总，上次你说我没有当面提意见，但最终确定改革方案的时侯，我和副院长可是都提出来异议的啊。”周文斌跟着掺和：“改革肯定没错，未来随着单位业务量的增长，工资只能是比以前更多这也不假的，可这改革初期项目还不多的时侯，总得给大家过日子吧？”
“是啊肖总，去年招聘的时侯可没说要改革，当时HR可是讲好的保底能有7-10万年薪的。”去年新来的实习生也都没一个满意的，他们更是惨，基础工资只有2000不说，因为考核等级处于最低级，之后的项目提成也会是在最低的档次。这就意味着，即便他们跟老员工一起参与同一个项目，做同样的工作，但是最终拿到的项目提成会少许多。
这样的状况早已在肖君竹的预料中，他耐心听着，等所有人都表达完之后，才往前一边走一边说：“大家别堵着我，跟我到黑板这来，我画个图给你们看，就明白了。”
肖君竹的自信，让人不自觉地给他让出了条路，他阔步走到黑板面前擦掉上面的字，拿起记号笔画了几个阶梯的图，解释道：“这是以杨姐为例，高级工程师工龄8年，目前基础等级是D级，工资和体层按D级算。就目前看，是比之前每月拿到手的工资低2000，但是你们注意看。”说着，肖君竹在黑板上第二个阶梯圈了一层：“当各项积分达到C级，仅基本工资就是这个数，项目提成的点更是多两个点！都是理科生，这笔帐我不用我再细算吧？”
“你这说的不是废话么！”杨姐上前走到肖君竹面前，指着黑板道：“我现在的问题是，D到C 这期间，我的房贷谁来还？我孩子的补习班费用谁来给？而且你完全忽略了单位年终奖每年都是在递增的事实，即便不改革，单位效益上去了，年终奖还能每年都一样？”拿了多年工资补助外加年底不菲年终奖的杨姐，也不是算不过来工资这笔帐，就只是转不过来这个弯，为目前每个月拿到手那点点钱而委屈。
“杨姐你说对了，当时在会上副院长就提到这个问题，今年全年你按D级算年薪大概是在10万。当然啊，这得是在业务量充足的情况下。但是以去年为例，包涵年终奖均算下来你是13万。”周文斌补充道。
杨丽变得更是不得了：“别以为我们算不过来这个帐，以现在房价增长的速度，这一年就少拿三万意味着什么？你们还真以为自己是保险公司的精算师？想拿未来的利益来抵挡现在的通货膨胀？”
大家的七嘴八舌，最终说得肖君竹哑口无言。
因为不管他说什么，杨丽和周文斌都会那么一唱一和地当场拆掉他的台。
最后他直接手一挥：“我重申一遍，改革是针对整个设计院并不只是我们勘测部，方案是经过审批以及全院领导共同商量并实施的。你们有任何意见，可以直接上报机关。”
这一挥，把肖君竹之前努力获得的人心，挥去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