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斌在西三线项目后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很多时侯都自己安排自己出差，偶尔回到单位也是透明人状态。旧城改造测绘那块工作量不大，他也并没有那么积极。
在云川设计院中标后，郝东忽然联系他：“周兄，最近忙什么呢？”
对郝东周文斌始终心存芥蒂，可无奈始终是直属领导，附和着说：“不怎么忙，东哥最近是忙完闲下来，想起老弟我来了？”
“是啊，前段时间一直忙着工作调动的事，这稍微闲下来了点。”
“东哥工作调动了？”
“到规划局了。”
“有好事？”
“是不是好事现在说不好，得看边河区改造项目后期到底怎么定方向。”
郝东故带着惆怅地把话递了出去，周文斌立即两眼放光，“东哥这是调去规划局，参与旧城改造的项目了？这妥妥就是好事啊，东哥你太谦虚了。”
“勘测又是你们单位中的？”
“是，昨天去现场准备入场工作，但是被一群大妈给拦了。”
“怎么回事？”
周文斌立即把昨天的事，一五一十地都给郝东讲了遍。
郝东本以为已经把顾茉莉都彻底忘掉，可听到她的名字时，还是忍不住有些扎心，莫名有点儿因爱生恨的感觉。“她现在，还是和你们单位那小子在一起？”
“没了，都说是传的谣言。”
有些时侯，你觉得自己很努力地已经忘掉了那个人，她的任何事都跟自己没有关系，甚至自己也准备要去开始新的生活。但是不禁意间听到她的消息，还是会怦然心动，知道她还没有依靠和属于的时侯，还是想要像个盖世英雄那般去保护她。
现在的郝东，就是这样。
日益增长的职位和阅历，让他释然了那些顾茉莉带给他的伤害，也庆幸因为有之前才会有他的现在。但是目前，他和李伶俐的关系一直停滞不前，加之自信地以为自己成熟到顾华锋能够接受目前的他。他单方面认为，顾茉莉到现在都还单着，她和家长肯定都着急。
经过这段时间，说不定兜兜转转后，又在一起了呢？
郝东决定，最后一搏！
于是没等第二周，当晚就借着工作把周文斌约出来。聊着项目的同时，把这段时间顾茉莉所有的近况，都了解得清清楚楚。确定顾茉莉没有再和向程一起，跟肖君竹之间也划分界限之后，更觉得自己希望大增。仿佛无数次幻想出来结婚的场景，马上就要实现。
周文斌说了一晚上顾茉莉的事，也听郝东说了一晚上项目的情况，像是看到了希望：“所以，老街到底是拆迁还是改造，现在也没有确定要往哪个方向去走？”
“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确定。几次会议下来，大多数人的意见还是要整体拆迁重建，最多是保留以前的风貌。只有这样，才能在短时间内，彻底改变边河区脏乱差的情况。”
“但是如果拆迁，住在那的居民反应很大。”
“嗨，你看什么时侯要拆迁，老百姓的反应不大？这是拆迁办关心的问题，不在你我工作范围之内。”郝东阴笑着说：“再说了周兄，如果单纯只是改造，这项目牵连的工作量可就少了很多。但如果是拆迁再加上重建，你想想工作量......”
周文斌也是一点就通的聪明人。
到发改委的郝东权限比以前在测绘局多了多少，他不用去想也都清楚。而边河区如果只是改造的话，几乎没测绘太多的事，但如果是拆迁后再重建，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虽说和朱迪娜分手后，身边所有人连带着周文斌的父母都觉得是好事，觉得朱迪娜并不适合跟他过日子。可偏偏周文斌不这么去想，朱迪娜是他付出所有去深爱过的女人，他们在一起的时侯也就差没有把命给她了。
最终朱迪娜说出分手，他总觉得是因为按照他之前的状态，怎么努力都给不了朱迪娜想要的生活。如果能给了，朱迪娜还会回来吗？即便不回来，他还是要狠狠争口气吧？
和郝东聊完，他心底长时间憋着的那口气，仿佛看到了可以发泄出来的空间。
周文斌也觉得，这是他的机会。
肖君竹的父母和的街坊准时到区政府，参加“边河区旧城改造民意调研会”。同时参会的还有跟项目有关的各个部门，其中就有郝东、周文斌和顾茉莉。
会上，郝东代表发改委，向大家解释边边河区旧城改造项目的不确定性：
“各位不用紧张，目前只是勘测部门的工作人员，在对该片区做勘察和测绘的调研。在这过程中，你们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及时向我们街道办反应。调研工作完成后，我们会根据果以及你们的意见，综合再确定方案。当然，我们肯定是会充分尊重你们意见的。”
接下来，是各个分管工作的部门，挨个向大家解释整个项目的工作安排。区委办公室主任在发言的时侯，还带着开玩笑的责备街道办，前期工作没有跟大家解释清楚。
这么一番解释，大部分人都觉得可信。
但仍然有小部分人觉得是在唱戏打官腔：“你们说这么多工作安排，我反正听不懂，别什么后期听取我们意见，就现在听啊！我们的意见就是，坚决不允许动我房子的一砖一瓦，外面那大片的街道空地你们要怎么规划，那是你们的事跟我没关系！”
“对，为什么不能现在表态？”
“请大家理解，项目要经过各项调研和考证，经过专家评审后，再通过各领导审批才能确定的。这跟在你们家后院儿要挖个水井，是两个概念。”郝东发言的水平直线上升。
但那几个犯轴的街坊，压根听不进去这些话，“你也别说那么多没用的，你今天就给个准信，说不会拆迁就完了。绕那么多弯，不就是为了拖时间嘛，最后要拆还不是拆了？”
“对啊老杨，还算你是个明白人，没被他们给绕进去。”旁边立即有人附和。
刚才说话的老杨昂起头，更是自信得加大了声音：“领导们什么大小场面没有见过，就我们这几个老头老太太还不好忽悠？我看今天哪是什么调研大会，根本就是忽悠大会。怎么可能方案都没有确定，就开始有人来要测我们的房子？让我们抱希望回去等着，结果呢？等着等着，人家要来拆房子的时侯，我们还不是只有干瞪眼，啥办法都没有。”
“老杨同志，我们在场来参会的都是党员，怎么可能像你说的忽悠呢？如果你连我们都不相信，那么你还能去相信谁？”郝东说。
“我现在哪个都不信，就信我自己！”老杨是个倔脾气。
坐得有点不耐烦的周文斌，插了句话：“那你把你房子背在身上嘛。”
这么一句话，不得了。
老杨情绪更是激动起来，拍着桌子就站起来，“你这个娃咋说话的，你没得老祖宗，你是从石头缝子蹦出来的，是不是？”
“该说的该解释的，在场谁没有说清楚？哪儿没明白的你问啊，别这么不讲道理。说再多你就一句话，弄半天这么多人在对牛弹琴？”周文斌小声抱怨。
老杨接冲到周文斌的面前，就是一副要挥拳头的样子，“小子，你站着说话不腰痛，回去把你家祖屋拆下试试？看你爹妈不这样揍你！”
部分跟老杨站在一边的人纷纷围拢过来，还有些处在中立的人上前来劝着。
眼看本来还好好的会议氛围，因为周文斌那句话就给彻底惹起民愤，以至于领导都来帮着劝，都劝不好也拉不开。即便郝东到会议室门外，老杨们也依然跟着追上去。
这场景，不禁让顾茉莉想起鱼贯村那次。从今天大概能想象，当时周文斌是说了多么讨打的话。她还真没有见过，像周文斌这么厉害得，一句话能引爆全场的人。
郝东折回会议室，见就顾茉莉一个人在那傻乐，“都快打起来了，有这么好笑？”
“你好不容易维持的场面，被一句话就破坏。”顾茉莉朝着门外努努嘴：“你不生气？”
“哪有那么多气好生。”郝东宽容地笑笑，绕到他位置上拿过茶杯坐在顾茉莉身边：“让他们先吵一会儿吧，等吵个不欢而散或是冷静下来，就好了。”
“打起来了！”
外面一声吼，郝东立即起身追出去。
顾茉莉跟在身后去一看：之前会议室围着周文斌跟老杨站一起不过也就五六个人，现在几乎是所有人都把他给围起来，老杨更是满脸涨红地大声冲他吼。
“小子！你算哪根葱啊，你们领导都说还没确定方案，你凭什么说要拆迁？”
“这是政府，你们想干啥？”
郝东停下来，才知道周文斌刚才应该是告诉了老杨他们，让他们死了心之类的话。直接把他在会上做的安抚工作全盘打翻，郝东冲进去对周文斌一声呵斥：“你是哪个单位的？”
“云川设计院。”周文斌狼狈地整理着被拉扯凌乱的衣服。
“把你们领导叫过来。我要问问你们在搞什么名堂，安排个什么人过来。”
此时的肖君竹，正在从无人区工地往蓉城赶。
其实今天解释的好多事情，他在上周五回去后都有跟父母和街坊解释过。可情况跟今天没什么区别，所有人都会觉得肖君竹所在的设计院，不过是个分包项目的单位，这些统筹安排和设计，他说的话起不到任何作用。
换而言之，所有人都只想要看到白纸黑字写着 “边河区的老房屋建筑不会拆迁”这么一句话。其他任何人说的任何话承诺，他们都不信。
但是现在的情况多少发生了改变，他们看到郝东和周文斌这两个，本是站在他们对立面的人发生内讧，纷纷往郝东这边靠拢过来。
郝东更是继续冲周文斌吼：“是谁叫你今天过来参加这个会的，把他叫过来。”
“我们领导，在出差。”
“那就叫更大的领导过来。群众的利益永远是核心利益，他们的意见我们都要充分尊重！”
郝东摆出完全站在老杨他们立场的样子，看得顾茉莉在旁边差点都要拍手叫好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刚才针尖对麦芒的场景，会被郝东用这样的方式给化解掉。
冲突渐渐平息下来后，郝东重新做为主要发言人。
不同的是，刚才还不完全信服郝东的老杨们，现在纷纷都站在他的那边，他再讲到那些保证的话时，再没人觉得他是在敷衍和拖延。都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踏实稳重年轻有为的干部，是比周文斌那小子要靠谱的，是一定能够为他们做主和解决问题的人。
人群纷纷散去，周文斌和顾茉莉被叫回到会议室继续开会，会议持续到下午六点半。
散会后，郝东礼节性地请顾茉莉和周文斌吃完饭。
以前的郝东说每句话做每件事，都只会围绕“他喜欢顾茉莉”这么个主题直接进行。但是今天不同，从早上见面到中途两人聊天，再到散会后说一起吃饭，都是那么顺其自然和轻描淡写。仿佛就是工作上的关系，加上久不见面的老朋友。
这让顾茉莉没有压力感，不用担心吃饭的时侯郝东要说什么让她不知如何回答的话。加上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以及周文斌的迫不及待，三人约着就在附近随便找了家餐厅。
吃饭的时侯，郝东主要也是在谈工作。
谈到项目也是一脸的惆怅：“就今天他们态度强烈的反应，难搞的工作还在后面呢。”
“怎么说？”顾茉莉费解。
“边河区的问题就是脏乱差，整个老街除了那些老屋，也并没有什么值得保留的文化和古迹。就目前的情况看，都是倾向于拆迁重建，之后的工作还有更难的。”
“还是东哥高明，今天和我配合演出这场戏，直接就把那些人给忽悠了。”周文斌奉承着说：“那些人要是狭隘得很，只想到保留老屋没想过要改善生活？我看那地方，让谁住着也不舒服，怎么为他们好的事情，反倒还像是要害他们的样子？”
“老百姓嘛，始终都只是想着自己。”
离开了居民的场合，两人大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表达着对今天那群人无理取闹的厌恶和反感。顾茉莉全程在走神，关心的点都在郝东最早说的那句话。
插言问 “但是如果就只有老屋，为什么他们反对的意愿会那么强烈？其他人不理解，那肖总的父母应该理解啊？为什么连肖总都没法把他们的工作给做通？这样一来，最后真到必须要拆的时侯矛盾肯定更激烈。到时候又该怎么解决，该要怎么办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整个项目参与的部门那么多，我们做好自己的本质工作就好。”郝东宽慰着说：“你现在做完勘察，把结果上交到设计部门，剩下什么矛盾都跟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