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成长,或者总是跟庇护自己的人离开有关。
此时的顾茉莉是第三次失去庇护:第一次是从家里出来,没了父母的关照和呵护,她不得不独自开始在大学里的生活;第二次是梁总突然离开,突然间在单位里没了“照顾”她的人,不得不独自去面对工作;这次肖君竹突然失联,所有的疑惑问题都压在了她身上,她不得不独自去思考和揣测,甚至还想着要靠一己之力去解决。
只是她好像天生就有贵人命,凡是到关键的时侯,总是有人出手相助。离开家到大学就认识雷悦,四年全靠雷悦仗义相助让她没有感受过,遇到困难的孤独无助;梁总离开后肖君竹就无缝链接,后面遇到的事情也都有肖君竹站在身后;可这次,再没人站出来了。
也就是这么短短的几天,顾茉莉想问题的方式发生根本改变,想的问题呈几何式增长。她竟然突然之间开了窍,确定肖君竹这件事是和旧城改造项目有关,并且院长白天问的那几个问题,都是在含沙射影地说,现调查肖君竹的问题就三个,是她完全能够承担下来的!
对,一定是这样!
顾茉莉自己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勇气,在第二天大早就敲开了院长办公室的门。
看到是顾茉莉,院长很惊讶:“找我有事?”
“是的院长。”和昨天站在门口胆怯地探望不同,今天的顾茉莉镇定自若,在得到院长许可进入以后,径直走到办公桌面前拉开椅子,坦然地坐下:“院长,我为肖总的事而来。”
“嗯?”院长满脸狐疑。
“我知道,您是肖总的老领导,也是您把肖总请到单位来的。虽然我不知道这次肖总遇到的是什么问题,可他的人品我完全相信和了解,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大的问题。昨天之后我就在想,是不是肖总现在遇到的麻烦,跟您昨天问我的问题有关,如果有关的话,是不是我承担下来就可以完全解决?如果可以,我请求院长您给我这次机会,相比起来,您和单位都更需要他。”
院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抬头更是惊愕地看着顾茉莉:“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想肖总被人陷害。”
顾茉莉眼神坚定没有半丝游离,她早在无数个通宵失眠的晚上都想过,一个能让她茶不思饭不想的男人,她无论如何都要用尽全力去付出的。
情况如果真是如她所想那就简单,大不了她把所有的事背到自己身上,大不了离开云川设计院不要这个铁饭碗,大不了她被所有人当场笑话。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爱的人还在,只要还能爱。
事实上他昨天找来顾茉莉问话,就有这方面的考虑,没曾想他还没有提出要求,她竟然自己懂了。在院长的身边,这种为了对方两肋插刀的感情,早已经消失了几十年,怎么会想到在一个如此不起眼的小姑娘身上看到,还是那么勇敢那么地义无反顾。
“顾工,你可是想好的?”
“嗯,我想得很清楚,那笔钱是我预支的,旧城改造项目也是我去找的人,至于何佳慧那边有任何的问题,她是我的好朋友,都应该是我来承担。”
“你们肖总知道吗?”
“不知道,最近我都联系不上他。”
“哎!”院长叹了口气,说:“你先回去工作吧,我再和你们肖总谈谈,或者这件事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院长......我弱弱的问一句,肖总现在......在哪儿?”
“在家。”
“谢谢院长。”
顾茉莉飞奔着往肖君竹家里跑去,冲到门口急不可耐地敲门。敲门声每响起一次,她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心,在往外面跳跃一下。
敲到手都红了,里面也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论是打电话还是发信息,都依然处于失联的状态。这么长时间都没见到肖君竹,顾茉莉怎么可能甘心离开?
索性,坐在门口死心眼儿地等着肖君竹回来。
虽然她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侯,可执念让她就得坐在那死等!
等待期间,不管楼道里传来任何声音,顾茉莉都会条件反射地站起来,以迎接肖君竹的姿态和心态准备。可无一例外的,那声音要么消失在下面几层,要么路过她的面前继续往楼上。熬到十点半后,来来往往路过的人越来越少,顾茉莉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她靠在墙壁上,再听到声音传来的时侯,已经没了期望。
“茉莉?”
肖君竹的声音在顾茉莉面前响起的时侯,她就快要睡着了,却因这声音突然站起来。明明想好要扑到他怀里的,可全身就跟钉在地板上似的,完全无动于衷。
整个人呈现出来的,都是一副呆滞的模样。
眼前的肖君竹,下颚和耳鬓被杂乱的胡须占据,曾经坚毅而有神的眼睛黯淡无光,眼袋浮肿着掉在脸颊,被满满一圈黑色包裹,原本硬朗成熟的脸上,凭空多了憔悴和沧桑。
鬼知道这些天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般。
顾茉莉愣愣地看着肖君竹,鼻尖酸了又酸,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她并不想要肖君竹看到,转头极力地想要隐忍,却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断了线的泪珠。
顾茉莉冲着往楼上跑,只想要先找个没人的地方,擦干眼泪再回头来。
谁曾想,等她在返回来的时侯,却不见了肖君竹的人。
刚刚崩溃完的顾茉莉是真的疯了,她拼了命地敲着肖君竹的房门:“肖君竹,肖君竹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干嘛啊你!”
她确定肖君竹是躲在了房间里面,她确定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才终于被打开来。肖君竹换洗一新站在面前,勉强挤出笑容,说:“刚才我以为你走了,就先去洗了个澡,好些天没洗澡了。”
这次,顾茉莉也不管肖君竹答不答应,抓住机会就跻身进去:“什么烂理由,你能不能想好了再说?你这是要过回18岁的颓废是不是?来,你让开。”
屋里虽说不至于狼藉不堪,但茶几上好些天没收的啤酒瓶,充斥着隔夜酒的味道。烟灰缸里快要装满的烟头,也时不时地散发出的烟油的臭味。
但这些,都代表着肖君竹这几天,最大可能的颓废。
顾茉莉之前想好的话一句都问不出来了,到底也不知道该要说点什么才合适。想着把房间收拾干净点儿,至少让肖君竹视线范围内的环境舒适些,兴许心情会好点。
二话不说,进屋就挽起袖子,就像是收拾自己家里那么随意。
欠身麻利地把啤酒瓶往垃圾袋里捡完,又将烟灰缸腾空后拿到洗手间,忍着难闻的烟油味洗干净,随手取了张擦桌布返回客厅。先是取了张纸巾扑在烟灰缸里,再用纸巾讲茶几上的烟灰和杂物清扫到垃圾桶,最后才是用透好的擦桌布,仔仔细细地将茶几给擦干净。
就在顾茉莉起身要去收拾垃圾桶的时侯,刚一直还愣在门口,同样不知道该要怎么去面对的肖君竹,连跨几步上前走,走到顾茉莉身后将她抱住,下颚轻触在她头顶:“别收了。”
肖君竹刚好比顾茉莉高出一个头,说话时颤动的喉结恰好在顾茉莉后脑勺,最直接地牵动着她的神经。这些天所有的煎熬和等待,都因为这么一个拥抱一句话语,让顾茉莉觉得是值得的,是感动的。
可她还是惯性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直到肖君竹伸手将她拦下来:“我来。”
眼看肖君竹就要松开自己去,顾茉莉忽地转过身扑到他的怀里,整张脸贴在他结实的胸膛,双手环绕在他的腰上。紧紧地死死地,内心深处的声音在告诉她,是真的不想再放开也是真的不能再放开。就要这么抱着,不想再失去这份踏实和温暖,哪怕花费很大的代价。
顾茉莉想要的安稳和顾华锋想要她要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顾华锋期望的是,她能有份安稳的工作,有个标准好的爱人,有个温馨和睦的家庭,有个能一眼看到头的稳定人生。
顾茉莉想要的,不在乎爱的人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不在乎工作是否漂浮不定。在乎的就是如此刻这样,心里每个部分都是安稳,都不会再有任何的波澜。
为了这份安稳,其他安不安慰对顾茉莉,并不重要。
“茉莉,你先回去吧,先等我这段时间忙完。”长时间拥抱之后,肖君竹下了逐客令。
可他发现自己松开了抱住顾茉莉的手,却怎么也不能把她的手从自己身上取不来,又轻轻抚摸着顾茉莉的头,像是哄着小孩子的语气:“乖,回去休息吧。”
这是肖君竹第一次没主动要送顾茉莉,可她完全不在乎,因为她压根也没想过要走。倔强地在肖君竹胸前拱着,以此撒着娇表明自己的态度,嘴上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肖君竹于心不忍又拿她没办法,重新伸手再将她抱紧,又过了一会儿还是又松开,催促着说:“快两点了,要不我送你回吧?等我这段忙完,就什么都好了。”
有些人天生就是大丈夫,所有的难处都藏在心里,天塌下来在自己的女人面前,也是一副他会挡住的样子。
即便已经被顾茉莉识破他这几天的颓废,可肖君竹依然还是云淡风轻地用“忙”这个字,就轻松地将这段时间遇到的让他头痛的棘手的问题,含糊地表达过去。
“我不回。”顾茉莉缠在肖君竹腰上,撒娇。
“乖。”肖君竹饶有耐心地安抚着,反手轻轻拉住顾茉莉的手,小心翼翼地想要把其从腰上取下来,说:“就这段时间忙完就好了,找个周末回趟你老家。”
顾茉莉提过的所有要求,肖君竹其实都一字不落地记着,只不过在他无法答应的时侯都不会轻易松口。现在他知道,等这件事尘埃落定后,他是到了给顾茉莉一个交代的时侯了。
不为其他,就为她这段时间的担惊受怕,就为她今晚让自己感动的每个点。
“听话。”肖君竹费劲地把顾茉莉的手取下来,不由分说地紧握着往门外走,脚步匆匆不由得顾茉莉有一丝反抗和停留,径直拉着她到地下车库。
再是不想回,顾茉莉也总不能真像孩子似的,躺在地上撒泼打滚说什么都不走。
满是不悦地上车,心里万马在崩腾,有好多抱怨的话堵在胸口,转头见到肖君竹疲惫的脸又不好意思再说出来。她不能理解,肖君竹为什么不让自己留下来?
凌晨的路上车流少,通常都保持着时速60码,每当快要到路口的时侯,顾茉莉就期盼着能遇到红灯。结果让她失望,晚上开车真的是一路绿灯。
以往半小时才能开到的车程,十五分钟就停在了顾茉莉小区门口。肖君竹偏过头,又是在顾茉莉头上摸了摸,温柔地笑:“到了。”
“我......”
“放心吧,没事。”肖君竹知道顾茉莉是有话没问也没说的,可他也并不想要顾茉莉问出来。要她真的问了,自己还不知道该要怎么回答。
于是赶紧堵住她的嘴,“回去早点休息,这些天单位不忙的话,就约着朋友四处去玩玩吧,过段时间,就又该忙起来了。”
顾茉莉就像是个被抛弃的怨妇,站在路边满肚子的怨言,眼睁睁看着肖君竹的车调头消失在她的视线中,才开始后悔起来。
哎,顾茉莉啊顾茉莉。
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多煎熬?刚才怎么就不可以再不要脸点儿,赖在他家里不走?怕什么啊?那是你喜欢的人啊,在他面前丢人有什么的?在车上的时侯,为什么就不问问他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现在好了吧,人就这么给走了,还得各种猜猜猜了吧?
越是这么想,顾茉莉越是觉得自己怂。
明明刚才见到肖君竹的时侯,就该是扑上前去又拍又打的责备他,这段时间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在家里也不联系自己;明明转身看不到肖君竹人影,他再开门的时侯就该跟他大吵大闹,问他怎么就可以做到那么绝情,明明看到自己在外面等得都快要睡着了,一转身的功夫既让又把自己锁在外面,到底要不要那么狠心啊!
呵呵,活该受着吧,谁让你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