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电梯，她按下财务室的楼层，先去财务室当着财务老大的面，把这笔预支款的起因经过又重复讲了一遍。
“顾工，当天肖总可是跟我打过招呼，你是来帮她借支的呀？”财务部老大是个油腻的中年大叔，挺着的大圆肚上还有不知道是早上还是昨天，吃饭滴在上面的油渍。
“肖总打没打招呼我不知道，我当天预支这笔钱，确实是因为几个项目都要开工。想着我要接连出差三个项目，可能会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单位，就一次性给预支走了。”
“可现在看，就只有一个项目开工了呀？”大叔说话的时侯，嘴角蕴藏着丰富的白沫。
这让顾茉莉更有不适：“我预支的时侯，确实是有计划一个项目接着一个项目开，后来没有开工，是因为其他种种的客观因素。”
“没有开工的项目到底什么时侯开？”
“不清楚，都是看甲方，他们一声令下有可能就是下午。当然，他们不着急的话，也可能会等到下个月。放心，这笔钱我是按规定预支的，等开工我就会填写报销单来销账的。”
当顾茉莉想清楚肖君竹这件事的大概后，对财务大叔现在对他问话的嘴脸，有些感到厌恶了。那么多人来兜兜转转，还压着李姐不让走，说难听点不就是站在了肖总的对立面，想要她承认那笔钱是帮肖君竹预支的，好在他现有的“罪行”上强加一等么？
绕那么大个圈子就为落井下石，挺没劲的。
“没其他事的话我先回，还有事等着我呢？”顾茉莉说完就要转身。
“等等。”大叔总算是憋了个大招：“现在你李姐要辞职，为了减少接手她工作的人，手里现金流的漏洞，你把预支的没有开工的项目那些钱，先来还上吧？等新的财务人员接手，项目要开工的时侯，你再重新来走一边程序。”
果然，说不出来钱的用处，就要逼着还钱。
对这点，顾茉莉早是想到的。
毕竟是预支的，要么有报账的单据，要么到点没花出去就得先还上。况且，现在还是因为李姐要辞职，也是理所当然的要求：“没问题，我晚点来财务办手续。”
还完财务预支款的顾茉莉，是一身的轻松，不只是心理上从未有过的轻松，银行卡也是一样。跟薛靖雷悦借了十万，剩下的是这些年上班的所有积蓄，包括上月刚发的工资。
回到办公室，周文斌就鸡贼地瞄到，然后上前拽着她往露台走：“怎么回事啊，我听说你去交了辞职报告？干啥？”
“啊，交了。”顾茉莉一副解脱的口吻，“院长都签字了。”
“你是不是疯了！”周文斌大喊完，又赶紧压低声音说：“调查组就算要来调查你，不过是因为要坐实梁总的更多问题，又牵连不到你的工作，你走什么走？”
“跟梁总那事没关系，是我不想干了。”
“你不想干？”周文斌就像事完全不认识顾茉莉那般，瞪大眼睛说：“你这干得好好的，也从没见到你消极怠工过，什么事让你说不想就不想了？再说了，这事你爸妈知道吗？他们也同意你辞职？而且你现在如果不在这儿呆，又准备去哪？回老家考公务员？”
周文斌接连抛出好几个问题，因为在他的思想里，有他父母和顾茉莉父母身上那种根深蒂固，就觉得既然大学上的是勘察专业，也进了这么还算稳定的一个单位，那就应该是从一而终待到退休的。除非是有更好的单位去选择，或是回老家换个同样是铁饭碗的单位。
“他们不知道，你也先别跟他们说。”顾茉莉警告周文斌。
“你以为我不说他们就不知道？早晚得知道！我说你，到底是哪根神经没搭对？敢这么胆儿肥的说走就走？别跟我说世界那么大，你想去看看之类的话。”
“为什么不能说？”
“你就不是那样的人。”周文斌直接下断语：“同事这么几年我还能不知道你？身上一点儿都没有文艺女青年的矫情样好不好？而且你从小都听话，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敢擅自做主，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你没想过，回头怎么给你父母交代？”
“梁静茹给的，可以了不？”顾茉莉一脸不厌烦地说：“周文斌你说你也就三十出头，怎么思维都跟我爸妈他们一模一样了？我是成年人，我可以为我做出的每个决定，承担相应的结果了好不好？我干嘛还要给我父母什么交代？”
周文斌意识到顾茉莉的反常，“你该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我不想说可以么？还有，辞职这事儿你别告诉你家里人，在我讲之前被他们知道，你看我饶不饶你！”顾茉莉算是郑重地警告。
“好，那我先不说。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再好好想想，如果不是有更好的选择，我相信你换到其他地方，不会有在这里稳定，也不会有在这里发展更好。”周文斌抓住最后的一丝机会，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虽说咱俩以前吵了不少架，可你也知道我对你从来没有恶意，尤其是我爸跟你妈是同事以后，我更是觉得在单位里，咱俩是一个联盟和战线的。”
“我知道，但是我谢了你的好意。走是肯定要走的，院长已经签字了，而且破例同意我今天离开，手续下月回来办。”顾茉莉感概地往办公室看了眼，说：“不过你刚才有句话，我觉得说错了。
“什么话？”
“也许我换其他工作，是不会比这里稳定，但不一定会比这里发展差。”顾茉莉说这句话的底气并不特别足，可既然如此坚定不移地踏出这步，她只能破釜沉舟。
“哎。”周文斌叹了口气：“没想到，你竟然是头倔驴。”
“才知道？”
“也是，早在之前好几件事上，就应该知道的。”周文斌见实在挽留不下来，只好苦笑着摇摇头，说：“去吧，要是外面实在不好混，到时候还可以想办法再回来。”
顾茉莉当然不会再想回来，至少此时此刻绝对不想。
去交辞职报告前，她也有过周文斌这样的想法，可她也没有想到，把辞职报告交完把钱还完后的心情，会是现在如此的轻松，并且没有对未来不确定的任何恐惧！
那种轻松甚至把她自己也给惊到，也是那个瞬间她才知道，这些年的自己，好像都被不喜欢的工作在拖着在走，好像从来没有在工作中找到过任何的快乐。
收拾东西时，顾茉莉发现在单位这些年，竟然没有任何让她留恋的。
除了私人物品什么都没有带走，包括那些为了专业技能买的资料都留了下来。简单到随身背的挎包，就把所有东西给装完，一身轻松毫无任何留恋。
周文斌原本是跟她商量，同事聚餐搞个欢送会之类的，被顾茉莉拒绝了。回望这么多年在单位，好像除了周文斌和向程能说上几句话，跟其他同事日常都没什么交流。
并且大概好些同事早不知道什么时侯都巴不得她离开，又何必去聚这个餐，看他们假惺惺地说舍不得她离开？
“要不然，就我和你还有向程，我们小范围聚下？”
“哎呀，咋那么矫情？我是辞职又不是去死，也不会离开蓉城，搞那么悲壮做什么？”顾茉莉前所未有的洒脱：“等回头我找到新工作，再来请你们吃饭。”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周文斌把手沉沉地搭在顾茉莉的肩膀上：“那么，只能祝你以后顺利了，哎，希望你不要后悔今天的不理智吧。”
走出单位大楼的顾茉莉，突然觉得整个世界明亮了。
当然，也没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