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户的位置,记载中有提及,就在血河中段的一处漩涡之下。”他的声音干涩,“但那里极其危险,漩涡之力可绞碎金石,更有一头‘护河凶兽’镇守,连神使当年也是以特殊方法通过。你们若执意要去……”
“我们自有准备。”薛无忌接过话头,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只需阁下告知具体位置和方法即可。”
老者看着三人坚定的神情,知道劝阻无用。他缓缓起身,走到墙边,从木架最底层抽出一卷泛黄的兽皮。兽皮摊开在石桌上,是一幅手绘的地图,线条粗糙但标注清晰,描绘了血河从入口到源头的整个路径。
“这里,”老者枯瘦的手指指向地图中段的一个标记,“就是门户所在。从这里潜入血河,下潜约三十丈,可见一处反向漩涡,穿过漩涡,便能抵达门户所在的洞穴。”
楚阳仔细记下位置,又询问了几个细节问题。老者一一解答,虽然每次回答前都会犹豫片刻,但最终还是给出了信息。
待所有问题问完,楚阳站起身,对老者拱手:“多谢阁下坦诚相告。我们会在三日内前往探查,无论结果如何,离开前都会再来拜访。”
老者也站起身,还了一礼:“三位保重。老朽只希望……你们不要成为触发灾祸的引子。”
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楚阳深深看了老者一眼,点头道:“我们会谨慎行事。”
离开老者的石屋时,天色(如果地底这种永恒的光亮可以称为“天色”的话)似乎暗淡了一些。那些“永明珠”散发的光芒变得柔和,仿佛进入了某种夜晚模式。悬浮陆地上,家家户户亮起了灯火——那是用一种荧光矿石制成的简易灯具,发出淡蓝色的光。
守河一族的族人们已经接受了楚阳三人是“客人”而非“神使”的事实,态度从狂热的崇拜转变为好奇的友善。几个孩子大胆地跑过来,围着三人转圈,用本族语言叽叽喳喳说着什么,然后又被大人轻声呵斥回去。
带楚阳他们来的那三名人族——现在知道他们分别叫岩、河、砂——一直等候在屋外。见三人出来,他们立即上前,岩用生涩的通用语问道:“三位大人,需要我们安排住处吗?”
楚阳想了想,摇头:“不必了。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商议,就在血河边寻一处安静之地即可。”
岩似乎有些失望,但还是恭敬地点头:“那我带三位去一处僻静之地,那里是我平时修炼的地方,少有人去。”
跟随岩来到悬浮陆地边缘的一处突出平台。这里离血河更近,能清晰听到河水奔流的声音,也能感受到河水中散发出的浓郁能量。平台大约三丈见方,地面平整,边缘有石栏防护,中央有一个石质蒲团,显然是岩平时打坐所用。
“三位大人请自便,若有需要,随时唤我。”岩说完,躬身退去。
待岩离开,楚阳挥手布下一道隔音结界,确保他们的谈话不会被窥听。
“怎么看?”薛无忌直接问道,一屁股坐在石栏上,翘起二郎腿。
锦华站在平台边缘,凝望着下方奔流的血河,轻声道:“那老者没有完全说实话。他隐瞒了一些关键信息,尤其是关于那颗‘心脏’的部分。”
楚阳点头:“我也感觉到了。他在提及‘心脏’时,气息有明显波动,那是恐惧……但不仅仅是恐惧,还有某种……渴望?”
“渴望?”薛无忌挑眉。
“对,渴望。”楚阳肯定地说,“虽然很微弱,但确实存在。他恐惧触碰禁忌,但又渴望禁忌带来的某种东西。这种矛盾的心态,说明那颗‘心脏’恐怕不仅仅是‘灾祸之源’那么简单。”
锦华转过身,绯色裙摆随风轻扬:“那么,我们的计划是?”
“按原计划,探查门户。”楚阳果断道,“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更多关于血河和那颗‘心脏’的信息。老者那里问不出更多了,但守河一族这么多人,总有人知道些不一样的东西。”
薛无忌咧嘴一笑:“我去转转。这种闭塞的小族群,最容易从年轻人和不满者那里套出话来。”
锦华微微蹙眉:“小心些,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放心。”薛无忌摆摆手,身形一闪,已从平台上消失,如鬼魅般融入夜色(如果地底有夜色的话)中。
平台上只剩下楚阳和锦华。血河在下方奔流,暗红色的水光映照在锦华绝美的脸上,为她增添了几分妖异的美感。她重新转向血河,忽然问道:
“楚阳,你觉得那条河……真的是血液吗?”
楚阳走到她身边,同样望向血河。河水奔涌,永不停歇,仿佛一条活着的巨蟒在地底蜿蜒。他能感觉到河中蕴含的强大能量,那确实与生命精华有相似之处,但更加狂暴、混乱,掺杂了太多杂质和负面情绪。
“可能曾经是。”楚阳缓缓道,“但现在,它已经变成了别的东西。某种……介于生命与死亡、真实与虚幻之间的存在。”
锦华沉默片刻,忽然伸手从发间取下一支玉簪。那玉簪通体碧绿,簪头雕刻着一只展翅的凤凰,栩栩如生。她将玉簪轻轻抛向血河——
玉簪在下坠过程中,表面忽然亮起淡淡的青光,形成一个保护罩。但当它接触到血河河面的瞬间,保护罩如泡沫般破碎,玉簪无声无息地沉入河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激起。
锦华瞳孔微缩:“好强的侵蚀之力。我的‘青鸾簪’虽不是防御至宝,但也能抵挡归元境高手全力一击。在血河面前,竟连一息都撑不住。”
楚阳也暗自心惊。他知道锦华那支玉簪的品级,乃是上品灵器,竟如此轻易被血河侵蚀,这条河的恐怖远超预期。
“看来,要潜入血河探查门户,我们需要做足准备。”楚阳沉声道。
锦华点头:“我的‘天水绫’或许能撑一段时间,但恐怕不够。薛无忌的‘玄龟盾’防御更强,但灵活不足。你有什么防御手段?”
楚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枚巴掌大小的龟甲,通体漆黑,表面有天然的银色纹路,组成一幅星图。
“星龟甲?”锦华讶然,“你竟有这种宝物。”
“偶然所得。”楚阳轻抚龟甲表面,那银色纹路微微发亮,“此甲能引动星辰之力,形成绝对防御,应该能抵挡血河的侵蚀。但持续时间有限,最多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锦华计算着,“从地图上看,门户所在的位置离这里约十里,水下三十丈。以我们的速度,往返最多一刻钟。但考虑到可能遇到的阻碍和探查时间,半个时辰确实紧张。”
楚阳收起星龟甲:“所以我们需要精确的计划,不能有任何耽搁。等薛无忌回来,了解更多的信息后,我们再制定详细方案。”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沉思。血河奔流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那声音仿佛有某种韵律,时而急促如战鼓,时而舒缓如低语,隐隐约约,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古老的故事。
大约一个时辰后,薛无忌回来了。他的脸上带着古怪的表情,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又荒诞的事情。
“打听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薛无忌压低声音,即便有隔音结界,他还是本能地谨慎。
“说。”楚阳简短道。
薛无忌在石栏上坐下,开始讲述他的发现:
守河一族内部确实如老者所说,分成了两派。等待派以族长(那位老者,名叫苍河)为首,大多是年长者和保守派,坚持等待神使归来。探索派则以一个叫“烈山”的壮年男子为首,多是年轻人和对现状不满者,他们想要主动寻找离开地底的方法,甚至有人提议探索血河源头。
两派的矛盾已经公开化,只是尚未爆发冲突。而最近,探索派得到一个消息——血河的周期性“潮汐”即将来临。
“潮汐?”楚阳皱眉。
“对,据说是每三十年一次,血河的水位会下降,能量波动也会减弱,持续大约三天。”薛无忌解释道,“探索派打算趁这次潮汐,组织一支队伍深入血河源头,探查所谓的‘心脏’。而潮汐开始的时间……就在两天后。”
锦华眼中精光一闪:“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也要探查门户,最佳时间就是潮汐期间?”
薛无忌点头:“没错。烈山那家伙虽然对我们这些外来者保持警惕,但听说我们实力强大后,暗示可以合作。他想要我们帮忙对付‘护河凶兽’,作为交换,他们探索源头时,我们可以自由探查门户。”
楚阳沉思片刻:“护河凶兽……老者也提到过。是什么东西?”
“一条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血蟒’。”薛无忌语气中带着几分凝重,“据说体长超过百丈,潜伏在血河深处,守护着门户和源头。守河一族的记载中,曾有多位高手试图挑战它,无一例外都成了它的腹中餐。”
锦华问道:“烈山有什么计划对付血蟒?”
薛无忌嗤笑一声:“他们能有什么好计划?无非是准备用大量血食引诱,然后趁机通过。但我观察了血河的气息,那条血蟒至少是化神境的实力,甚至可能更高。普通血食怎么可能引开它?”
楚阳忽然问道:“潮汐期间,血蟒的实力会受影响吗?”
薛无忌一愣,随即眼睛亮了起来:“我打听时,烈山提到过,潮汐期间血蟒会进入‘半休眠’状态,反应和攻击性都会下降。如果这是真的……”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是我们的机会。”楚阳接道,“但我们需要验证这个信息的真实性。”
三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各自思考着利弊和风险。
最终,楚阳做出决定:“明天,我们去见见那位烈山。亲眼看看探索派的实力和计划,再决定是否合作。”
锦华和薛无忌都点头同意。在陌生环境中,与当地势力合作往往是明智的选择,前提是对方可靠且目标不冲突。
夜色(姑且称之为夜色)渐深,永明珠的光芒更加暗淡,悬浮陆地上的灯火也陆续熄灭。血河依旧奔流不息,那暗红色的水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仿佛一条流淌的伤口,贯穿大地的心脏。
楚阳三人没有休息,而是各自打坐调息,为即将到来的行动做准备。在这个神秘而危险的地底世界,任何疏忽都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血河的最深处,那颗被称作“心脏”的禁忌之物,正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节奏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让血河的水流加速一分,能量波动增强一分。
潮汐将至,古老的预言似乎正在悄然应验。
当双月再临,持令之人将踏河而来。
但楚阳三人手中并无令牌,他们也不是预言中之人。
那么,他们的到来,究竟会引发什么?
血河沉默奔流,不言不语。
唯有那颗深藏河心的“心脏”,在黑暗中,发出了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