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死的那天,六月的京城下了一场大雪。
气温骤降,冻坏了作物,家族说这不祥征兆,全是因为我娘。
他们怪我娘本是圣女,却不守妇道,要把我娘的尸体浸猪笼。
我拼死护住我娘,也被他们绑起来,准备一把火烧死。
熊熊大火蔓延,映照出司徒清那张恶毒的笑脸。
“小野种,去地下跟你娘团聚吧。”
话音刚落,大火顷刻被灭,成群结队的御林军团团围住。
带头男人身穿龙袍,贵气逼人。
“刚才谁说朕的公主,是野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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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死在了炎热的六月天。
说来也奇怪,我娘咽气当天,京城忽然下了一场大雪。
气温骤降,夏日的作物一夜被冻坏,老百姓颗粒无收。
司徒清请来了道士。
那道士夜观天象,连连叹气。
“上天降下这不祥征兆,全是因为圣女不守妇道惹的祸啊!”
整个家族所有人,纷纷向我和我娘投来不善的目光。
我胆怯后退,握紧了我娘慢慢冷下去的手。
家族人都知道,我娘,就是传说中的圣女。
我娘出身于琅琊王氏。
刚出生就被认定为一千年一遇的圣女。
她这一生都不被允许嫁人,必须保留处子身,才能传达神的旨意,造福万民。
可十五年前,我娘突然消失不见了。
等她再回到琅琊王氏,手里牵着一个我。
家族人人大惊。
司徒清原本从小与我娘定了娃娃亲。
因为我娘成了圣女,他便娶了我娘的妹妹,王知意。
几个舅舅战死疆场,司徒清成了琅琊王氏的管事人。
自从娘带着我回来,就处处被人刁难。
别人每天三顿饭,吃香喝辣,我和我娘只有一顿。
吃的还是别人剩下的,已经馊掉的饭菜。
带头欺负我和我娘的,就是司徒清。
他对我娘由爱生恨。
有好几次,我偷偷躲在墙外边看见,司徒清把我娘堵在墙角,逼问她“那个小野种的爹是谁”。
我娘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什么也不说。
后来司徒清恼羞成怒,总是人前人后骂我小野种。
我咬着牙,攥紧了小拳头。
可是却被我娘抱进怀里,“安乐,不要理会他们,你才不是野种。”
即便日子再苦,我娘也不曾抱怨。
她常常抱着我,给我轻声哼着童歌,哄我入睡。
“安乐乖,睡着了就不饿了。”
“用不了多久,你爹就会来接你的。”
每次听着娘的声音,我总能很快进入梦乡。
她给我取名安乐,寓意是平安喜乐。
可是如今,我娘死了。
我也没有等到我爹。
司徒清一声令下,我娘的尸体就被他们拖走。
我拼了命地扑上去,想护住我娘。
就因为没有什么力气,被他们一脚踹在地上。
“小野种,滚一边去!”
他们轻蔑地朝我翻着白眼,故意踩在我的手上,狠狠一碾压。
我疼得骨头快要碎了,却忍住一声不吭。
他们更是来了兴趣。
“哟,这小野种倒还挺有种呢。”
我被他们绑了起来,扔进融化了的雪水里。
六月天本该是热的。
可是一场大雪过后,水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我刚被扔进水里,顿时感觉寒意刺入骨头里。
他们哈哈大笑,指着我像看小丑一样。
“快看看那个野种,跟个落汤鸡似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他们,努力记清楚他们现在的嘴脸。
如若他们没有杀死我,必有一天,我将狠狠报今日之仇。
“别闹了。”
一道雄浑的声音传来。
是司徒清。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我一眼,就像看一根草那样云淡风轻。
那些以整我为乐的王家人,瞬间收敛。
他们对司徒清很服从。
“抬过来。”
司徒清声音轻飘飘,紧接着他身后几个人,抬着什么朝河边走过来。
等看清楚抬的是什么,我顿时大声惊呼:
“娘!”
他们把我娘的尸体,放在了猪笼里。
这群畜生!
可怜我娘死都不得安生。
我顾不得全身的骨头冷得发寒,拼了命地朝我娘跑过去,想把我娘救出来。
司徒清像拎小鸡一样拎住我。
“你这个王八羔子,快放开我!”
司徒清无动于衷。
我急中生智,冲着司徒清阴笑,故意大声道:
“你不是抱着我娘说,你最爱我娘吗?”
“你不是亲口说,和王知意不过是逢场作戏,你的心上人只有我娘王知蕴一个吗?”
话音刚落,我故意扫过站在一旁的姨母王知意。
她果然脸色很难看。
司徒清怒了,“你在胡说什么!”
我却得逞一笑。
可是下一刻,司徒清眼神一凛,歪唇斜笑:
“怎么能忘了这个小野种呢。”
“来人,把她给捆好了。”
我用尽了全力挣扎,却抵不过他们人多势众。
眼睁睁看着这些所谓的王家人,亲手将我娘浸猪笼,扔下水里去!
道士站在河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娘的尸体越来越远。
“家主,唯有如此,才可破解不祥征兆。”
司徒清点头,回过头来。
正好迎上我充满憎恨的目光。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司徒清此刻早就被我戳成筛子了。
我被绑在高高的架子上,手脚动弹不得。
脚下是人为垒起的高台,堆满了柴火。
司徒清恶毒一笑。
“处理完大的,该处理小的了。”
司徒清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我毫不畏惧,目光却投向脸色一直不太好看的王知意。
“姨母,安乐有话对你说。”
王知意半信半疑看着我,并不上前。
她不信我。
我声音诚恳。
“姨母,你是我和我娘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反正我快死了。”
“我想最后跟你说几句知心话。”
“你往前来一点。”
王知意毕竟和我娘血脉相连,听到我说这话,顿时心软了许多。
她朝我走近,“你说吧。”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大声道:
“我娘说,不到快死之前不能说出真相,眼下我要告诉你,其实——”
“我爹是司徒清!”
话音刚落,现场一片哗然。
整个家族都要炸了。
他们议论纷纷,就连一向对司徒清服从的那些人,也开始指指点点。
而站在一侧的司徒清脸色铁青,“不可能!”
姨母王知意的脸色则一片惨白,她踉跄一步,差点跌倒。
“你……再说一遍?”
司徒清的眼神恨不得杀死我,但他第一时间跑到王知意身侧,
“夫人,你别听她胡说,我压根就没有碰……”
她抬手一巴掌,落在司徒清脸上,响亮至极。
王知意恨恨地看向司徒清,泪水里满是恨意。
司徒清怎么也解释不清了。
而我,轻轻勾起唇角。
见状,我趁热打铁,声泪俱下。
继续大声补充:
“你们不是一直都好奇,我这个野种的爹到底是谁吗?”
“就是司徒清!他一直爱慕我娘,明面上娶了姨母,实际上姐妹俩都想霸占。”
“我娘消失的这十几年,就是他把我娘养在城外的院子里,直到两年前,才把我们接了回来!”
司徒清恶狠狠看向我,怒吼道:
“你给我闭嘴!”
任由他愤恨大骂,我故意挑衅地看着他。
世人最爱的就是八卦和热闹。
他们才不在意事情的真假,只要足够新鲜猎奇,匪夷所思,就能深深地调动他们的兴趣。
更何况,我并不是完全撒谎,司徒清确实爱慕我娘。
作为他的妻子,王知意对这一点很清楚。
我只不过是这个基础上,添油加醋地加了一些让人误会的故事。
就足以在王家毁掉司徒清的威信。
这就够了。
王知意被绝望淹没,恨恨地瞪着司徒清:
“难怪这些年,你不愿与我生孩子,原来早就跟王知蕴那个贱人生了!”
王家更是一片哗然。
议论声越来越猖狂起来。
无论司徒清怎么解释,王知意都不曾怀疑我的说辞。
她认定了自己的丈夫与姐姐有染,生下了孩子,还光明正大地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王知意发了疯,拿起旁边的水桶,就往司徒清身上泼。
“司徒清,你不得好死!”
司徒清狼狈逃窜。
被王知意这么一闹,话题和舆论的中心,也从烧死我这个野种身上,转移到了司徒清身上。
我被捆在高台上,朝着司徒清露出胜利的笑。
沉默半晌,司徒清冷静了下来。
他唇角轻抿,恶毒地看着我。
声音却足以让家族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不要被小野种蒙蔽!”
“既然她说她是我的孩子,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如果我亲手将她杀了呢?”
“如果她真是我的孩子,此刻我会全力保护她,又怎么会把她送到烧火台上?”
司徒清据理力争。
他找准了我的漏洞。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进司徒清的眼睛里,如同野兽,发出危险的光。
他亲手点燃一支火把,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大家就看好了,我亲手烧死这个野种,我若是眨一下眼,就不姓司徒!”
众人屏息,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司徒清毫不犹豫,将火把扔在我脚下的柴火堆里。
霎时间,熊熊大火蔓延,火光映照着司徒清那张恶毒的笑脸。
他朝我轻轻开口,说的是:
“小野种,和你娘地下团聚吧。”
我背后的小刀还差一点,就磨断捆绑我的绳子了。
眼看熊熊烈火快要吞噬我。
我越着急,越想努力用小刀割断绳子。
可是绳子却像专门要我命一样,怎么都不断。
烈火燃烧的黑烟,熏着我的鼻腔,让我咳嗽不止。
我以为马上就要葬身火海了。
绝望又认命地闭上眼睛。
可忽然间,大火被顷刻扑灭。
凉水溅到了我的脸上,带来一抹清风一样的凉气。
我缓缓睁开眼。
看到了成群结队的御林军,将这里团团围住。
御林军让开一条路。
一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
他不怒自威,威严开口:
“刚才是谁说朕的公主,是野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