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漆黑,阴森。
距离墨家别墅几公里之外的半山腰上,有一间守山人废弃的小土屋。
风,呼呼吹着,平添了几分萧瑟之意,亦如墨时谦此刻的心情,是千疮百孔的。
黑色吉普车一路呼啸着,半路没有丝毫停留,直接开上来。
待停稳后,秦洲上前,亲自帮墨时谦开门,弓着腰,前所未有的毕恭毕敬,“墨总,到了。”
墨时谦一直紧闭的双眸,这才徐徐张开,如黑潭般深不见底的双眸,像是沉睡了几个世纪的野兽,终于苏醒,流淌出毁天灭地般的嗜血杀气。
秦洲跟在墨时谦身边做事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么可怕的神情。
“宋源在屋子里面。”秦洲补充道,其余的,一概不多嘴。
守在屋子外的保镖,看到墨时谦走近,立即将锁解开。
墨时谦沉步踱了进去,没有回头,“把门关上。”
小土屋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
光线虽然不充裕,但足以让墨时谦看清,此时此刻被五花大绑固定在椅子上的男人。
男人约三十来岁,相貌普通,是走在大街上任何人都不会多看一眼的长相。
身上所穿的衣服更是破旧褴褛,像极了天桥底下落魄不堪的流浪汉。
墨时谦围着宋源转了几圈,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整张脸彻底暴露在灯光底下,“多可惜啊,我记得你以前的脸,并不是这样平平无奇的。”
“我呸!”宋源是练家子,虽然被绑,但仍然力大无穷。
他将脸,狠狠撇开,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自墨时谦进门开始,他看向墨时谦的目光,就充满了极致的恨和愤怒。
“没想到,你底下这些走狗,倒是有些真本事。”
墨时谦居高临下看他,“你以为自己整了容,变成这幅鬼样子,就可以蒙混过关,逃之夭夭?宋源,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总归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宋源咬牙切齿,“我恨自己,六年前没能直接把你撞进阎王殿。没想到,你都变成了植物人了,居然还能这么快醒来。”
“这就是命。”
墨时谦微微上挑的眼梢,充斥着一丝怜悯和嘲弄,“老天爷不想这么早收我,更不愿看到我受苦,所以他大发善心让我醒来,让我继续享受眼前的荣华富贵。”
“老天爷真是瞎了眼。”宋源骂道,“像你这种人,根本不配活着。”
墨时谦冷笑,“我配不配活着,你说了不算。但你——”
他顿了一下,尾音拖腔带调的拉长,“你能不能活得过今晚,由我说了算。”
宋源没有一丝挣扎,生死在他眼中,似乎只是浮云。
他看着墨时谦,嘴角露出无所谓的轻笑。
“这些年,我至少已经努力过了,既然天不遂人愿,我也只能认。要杀要剐,随你的便。我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墨时谦忍不住为他的勇气鼓掌,“好,真不愧是我认识的宋源,有勇有谋。但在你死之前,我还有一些事情,想要问你,希望你能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想问什么?”
“小羽生日那天走玻璃栈道,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是。”
“我去白鹿镇出差,中途遇到山体滑坡,滚落下来的那些巨石,是不是你的手笔?”
“是!”
“你恨我,可以完全冲着我来,为什么要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
“无辜?”
宋源抬头,哈哈大笑,笑了很久之后,阴沉着脸色盯住墨时谦,“是你害死了我的主人,如果不是你,主人他本可以和妻子、孩子,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一起,是你突然出现,造成了这一切。”
“这是我的错吗?”墨时谦忽然激动的嘶声低吼,黑眸充斥着一根根骇人的红血丝。
“我也是局中人,我也改变不了当年的结局。你以为,这就是我想要的?”
“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既然已经成为墨家的掌舵人,大局已定,我也已经成为你的瓮中鳖网中鱼,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要杀就杀,别墨迹!”
宋源说完,缓缓闭上眼睛,“我这条命是主人给的,你杀了我,我正好可以下去陪他。他走了这么多年,一定很孤单。”
“最后一个问题。”墨时谦喘了几口气,屏住呼吸,“那个孩子,在哪?”
闻言,宋源倏然睁开眼睛,眸中闪过戾气,“怎么,迫不及待想要赶尽杀绝?你的孩子可怜无辜,别人的孩子就该斩草除根吗?”
墨时谦眯眸,“你怎知,我是要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宋源讽刺的一笑,“那难道还要接回墨家,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细心抚养吗?今天就算你抽我的筋扒我的皮,往死里折磨我,我都绝对不会透露少主人的任何一点信息。你做梦都别想伤害那个孩子一根毫毛!”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被冻住了一般。
两人彼此直视着对方,前尘往事如同镜中月水中月在脑海里飞快略过。
过了半响,墨时谦拍了拍手掌上沾染的灰尘。
低头,抬起鞋尖将地上爬过的一只虫蚁,突然踩住,然后再慢条斯理的碾死,声音已经恢复平静,“好,你不说可以,我不强人所难。”
他转身朝外面走去,对看门的保镖淡淡道,“临死之前,喂他吃顿好的,别亏待了。”
“是!”
墨时谦踱步回到车内,当他走进的刹那,整个车厢内的温度似乎随之降低了许多。
秦洲看到他一脸黑沉的样子,欲言又止,“墨总,那个孩子的去向,问出来了吗?”
墨时谦抽出一根烟点上,吞云吐雾中,侧过眸看向窗外,“他不肯说,也问不出来。”
秦洲叹了口气,也便不再多言。
当晚,墨时谦回到墨家别墅。
洗完澡出来,却看到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全部都是秦洲打来的。
他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回了一个过去。
秦洲嘶哑的声线,从对面传来,带着剧烈起伏的喘气,“墨总,不,不好了,宋源他……”
墨时谦眸光顿时一凛,捏紧手机,“宋源怎么了?”
“宋源被敏珠夫人放走了!”
“什么?”恍若有人给了他当头一棒,墨时谦身子失去平衡,往后踉跄了几步。
“喂,喂?墨总,您在听吗?”
墨时谦良久之后,才找回属于自己的声音,鹰隼般的眸子仿佛注入了薄冰,“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