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墨羽人生中第一次坐三轮车。
他含着金汤勺出生，平日里，衣食住行样样都是最好的。
看到三轮车内脏兮兮的坐垫，墨羽不可避免的露出一点排斥情绪，站在车旁，迟迟不愿意上去。
楠楠没察觉到身边的‘年年’早已换了人，麻利的爬了上去，一边朝着墨羽热情的招手。
“年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上车啊。”
墨羽这才讷讷的应了一声，硬着头皮坐到楠楠身边。
三轮车虽然破旧，但看得出当初修葺时也是花费了一番心血。为了遮风挡雨，用铁钢丝做了个罩棚，防水油布固定住，还在上面开了一扇小窗。
“这是我读幼儿园后，哥哥特地给我做的。”楠楠见他盯着车内一直在打量，无比自豪的说道。
“我哥哥对我可好了，年年，你有哥哥姐姐吗？”
楠楠灿烂的笑容，像阳光一样过于刺眼。
墨羽很想好好扮演好‘年年’这个角色，可是不管怎么强迫自己都没用，心情始终是恹恹的。
“我没有哥哥姐姐，有一个妹妹。”
“哦，你的妹妹叫月月，是不是？你和我们提过的。”楠楠从书包里掏出一包虾片，“吃吗？”
墨羽摇头，“你吃吧。”
前往司家的路并不平摊，弯弯绕绕的，有石子路，黄泥路，墨羽坐在里面，好几次被颠得撞到脑袋，但他没有抱怨。
虽然这小小的车子不能和精致的高级轿车相提并论，但他感受到了楠楠和她哥哥之间令人羡慕的兄妹情。
人人都说他性子随了墨时谦，凉薄、无情。
那是因为从他记事起，身边的所有人，都是有目的性的接近他，就连他的亲生母亲也只是把他当成攀附权贵的工具。
前面，司城游刃有余的踩着脚蹬，遇到红灯停下时，回过头问楠楠饿不饿，累不累。他看起来有些怕生，似乎不怎么敢和墨羽说话，但眼神却时不时艳羡的从墨羽脸上略过。
反正墨羽也是个不善言辞的，三个人中就只剩下楠楠，跟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约莫骑了半个小时，才到司家。
是一幢两层小平房，十分简陋，和墨家的别墅比起来，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墨羽随楠楠一起进屋。
司城已经早他们一步进去，和屋内的大人打招呼。
过了一会，司城陪着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从厨房里走出来。
女人面容姣好，只是因为生活艰辛，脸上过早添了几分沧桑。长裙外套着布满油渍的围裙，头发凌乱半散着，略有些邋遢。
“阿姨好。”墨羽有礼貌的微微弯腰。
楠楠妈妈腼腆的笑了一下，“你就是上次帮楠楠获奖的同学，快坐，饭菜马上就好了。”
女人再次钻进厨房，大概过了四五分钟，就开饭了。
墨羽坐在高高的长条板凳上，有些没安全感的挪了挪屁股。
菜很丰富，味道也不错，墨羽吃了不少。奇怪的是，饭席间，没有见到楠楠的爸爸，但墨羽并不关心这个问题，便也没有多问。
吃完饭后，楠楠妈妈把墨羽带到一架电子琴前，“年年，阿姨有个不情之请，听说你上次比赛的时候，弹奏了一首彩云追月，阿姨也很想听，你能再弹一次吗？”
这就是年年极力要和他再次调换的原因，之前都已经说清楚，墨羽点头，“好的。”
没有丝毫拖拉的走到电子琴前，墨羽先调试了几下音后，开始弹奏。
美妙灵动的琴声从指间流泻而出，似丝丝细流淌过心间，亦扬亦挫，深沉，婉转又不失激昂。
楠楠和她哥哥，完全沉浸其中。
女人起先也一脸陶醉，可听着听着，脸色变得越来越惨白，盯着墨羽的双瞳渐渐失去焦距，像是回忆起什么伤心往事。
“砰！”粗鲁的开门声，打破了这份美好。
一个中年男人提着几瓶啤酒，从外面进来，大声嚷嚷，“老婆，饭做好了吗？”
女人忙伸手擦干眼眶边的泪珠，对墨羽道，“是楠楠爸爸回来了，他这个人喝完酒后，会撒酒疯，我让阿城打车送你回家。今天，谢谢你。”
墨羽见女人眼睛红红的，觉得有点奇怪。
不过就是一首普通的曲子而已，为什么还能听哭？
他们几人从屋内走出来。
“这是谁？”
看到墨羽，正在吃花生米的男人，顿时露出很不友好的警惕。
楠楠妈妈连忙笑着解释，“这是女儿的同学。”
男人幽幽的咀嚼着，拿起一次性杯倒满啤酒，皮笑肉不笑，“原来是楠楠的同学啊，那就在这里再玩一会。”
“不了，我让阿城送他回去，免得他家里人担心。”女人朝司城使了个眼色，司城牵住楠楠的手，一起送墨羽出去。
三个人站在弄堂门口等车，谁都没有说话。
自从那个男人回来后，墨羽明显感觉到他们两兄妹都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你们怎么了？”墨羽并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可司家的微妙，还是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没什么，就是爸爸不怎么喜欢女孩子。”楠楠垂下小脑袋。
墨羽想起李老师曾经说过他们家重男轻女，可是……他看向司城，表示不解。
“你们不是已经有男孩子了吗？为什么你爸爸还重男轻女。”
楠楠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因为哥哥不是爸爸生的呀。”
“楠楠！”司城连忙喝住她，敦厚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怒意，“在客人面前，怎么能乱说话？”
楠楠后悔的捂住嘴巴。
墨羽觉得自己不应该过问别人的家事，便不再多说。
好不容易拦下一辆出租车。
墨羽报出虚假地址，半个小时后，来到和年年约好的地点。
“我到了，你们也赶紧回去吧。”隔着车窗，墨羽和楠楠司城告别。
司城和妈妈一样，性格腼腆。倒是楠楠，活泼好动的探出窗外，冲着他使劲挥手。
“年年，再见，以后回国来找我玩啊。”
等到出租车开走，墨羽快步走进老地方，又一家公共厕所，找到了在里面等候自己的年年。
年年一看到墨羽，就着急得不行，对着墨羽上下其手，“快，快换衣服，我在这里都等了你好几分钟了，再不出去，你们家司机大叔会起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