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恋缓缓闭上眼睛。
听到乔建国说出这句话的刹那，她仿佛被判了死刑，仿佛被一双手狠狠推下深渊，她的身体在不停往下坠，没有边界，没有尽头。
即便没有睁开眼睛，她也能感受到在场所有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多么吃惊。
吃惊过后，再而流露出来的神情，肯定是厌恶吧。
这世间，没有人会喜欢人贩子的孩子，虽然谁都知道孩子是无辜的，可是出身即原罪，换做是自己，也会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
偌大的大厅，鸦雀无声。
直到过去许久，叶雅琴尖锐着嗓子出声，划破了这份平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乔恋这才眨着被泪水打湿的睫毛，一点一点睁开眼缝。
墨时谦的手臂仍然横亘在自己身前，紧紧抱住她，但她能清晰感觉到，他整个人都是僵硬着的，仿佛每一根毛细血管都停止了流动。
她的后背，贴在他广阔硬朗的胸肌前，隔着薄薄的一层衬衣面料，那心跳声早已紊乱。
“乔建国！”
满屋子，只剩下叶雅琴尖锐无比的大嗓门，像鞭炮似的平地而起，“你为了压垮我，故意编出这些谎话来，是不是？”
“我们的亲生女儿根本就没死，恋恋她好端端在这里呢！”
叶雅琴像是已经神志不清，她抬头，在人群中搜寻着乔恋的身影，看到乔恋后，露出一丝惊喜。
连滚带爬的冲到乔恋面前，将墨时谦狠狠推开。
“这个不就是吗？”
叶雅琴抓住乔恋的双臂，双眼格外炯炯有神的盯着她看，“这个就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啊。”
乔恋没有出声，凝视着叶雅琴。
墨时谦站在她们身后，怔忪的看着乔恋。
“恋恋，我的恋恋。”叶雅琴疯癫了似的，摸向乔恋的脸，从眉毛，到鼻子，再到嘴唇，最后又上下打量了好几遍。
“我一把屎一把尿亲手带大的孩子，怎么会是人贩子的女儿，不可能，这不可能。”
乔建国懒得与她掰扯，冷言冷语道，“你别再这里瞎捣乱！我说了，到底是不是咱们的亲生女儿，只要做个亲子鉴定，一查便知，我乔建国还没蠢到撒这种谎的地步。”
“如果你担心我从中动手脚的话，可以亲自去，正好老夫人和敏珠夫人都在，让两位一同做个见证。”
叶雅琴抓在乔恋双臂上的手，一点点松开。
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后，重新回落到乔恋的脸上，空洞、心如死灰，看不出一丝活力。
她的嘴唇，抽搐的抖动了两下。
望着乔恋喃喃，“你真的不是我女儿？”
像是在问乔恋，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乔恋心如刀割。
五脏六腑仿佛被一把刀子，翻来覆去的搅动，变得鲜血淋漓。
她张了张唇，却完全说不出话来。
早在一个多月之前，乔建国就把这个秘密告诉自己，借此警告自己不要再纠缠墨时谦。
只是那时，乔建国说的是简易版。
而今晚说的这个版本，在乔建国绘声绘色的描述下，更加让人心里难受。
“妈，只要您愿意，我永远都是您的女儿。”乔恋哑声道。
葛月见状，不屑的轻嗤了一声，和乔芷珊对视上，双双露出胜利者的笑意。
“咳咳咳！”葛月故意用力的咳嗽，提醒乔建国说重点。
乔建国得到妻子的暗示，接着往下说，“那个人贩子，还挺出名的，你们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
闻言，乔恋脸色煞白，连同着双唇，都在刹那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她明白，只要乔建国说出这个万恶不赦的名字，那她的人生，从下一秒开始，就要真正被毁掉了。
“是谁？”这次，出口提问的人是墨时谦。
乔恋毫无征兆的抖了一下，对上那双漆黑瞳孔，比深渊更加望不到尽头，是彻骨的寒，是难以磨灭的冷。
“周祁山。”
乔建国说出一个人名。
话音刚落，墨老夫人和黎敏珠同时发出惊呼声。
尤其是墨老夫人，反应最为强烈，倏然瞪大眼珠，“我记得这个人！这个人当年拐了十几个孩子，小的才三个月，大的有十岁左右。”
黎敏珠跟着说道，“我也记得，这个案子在当年还是挺轰动的，被抓后，好几个电视台争相播放这件事。听说大部分孩子都已经找回来了，但是还有两个一直找不回来，我猜可能是死在半路了。”
见墨老夫人和黎敏珠反应激烈，葛月又添了把火，“这个周祁山太可恶了，四肢健全，做什么营生不好？非得做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当年的新闻，我也全看了，据说他刻意搭讪那些单独带孩子出门的年轻妈妈或者老人，趁其不备就把孩子夺走，小的吗，卖给那些无法生育的家庭，大的吗，卖到地下市场。真是丧尽天良，人人得而诛之。”
葛月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原本对乔恋还抱着一丝怜悯同情的墨老夫人和黎敏珠，再次看向她时，只觉得她是蛇蝎转世。
“妈。”黎敏珠搀扶着墨老夫人，竟往后倒退。
仿佛靠近乔恋，就会给她们带来不幸似的。
叶雅琴则处于混沌状态，痴痴傻傻的，一个字都不再说。
和叶雅琴一样，一言不发的还有墨时谦。
自从听到周祁山这个名字后，墨时谦的嘴巴就好像被针线给缝住了，他站在人群之外，眉宇间仿若裹上了一层驱散不开的寒气。
许久之后，墨时谦才轻启削薄如刀的唇瓣。
“你既然知道周祁山的身份，为什么还要收养他的女儿？”
乔恋缓缓转过身，男人漆黑的双瞳与俊美的面孔，一点一点撞入她惶惑的眼中。
最害怕的时刻，还是来了。
他应该会和世人一样，随波逐流的讨厌、憎恶自己吧。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难以遏制的感到痛苦，她快要无法呼吸。
乔建国回道，“周祁山被抓后判了死刑，行刑那天，他老婆带着女儿来见他最后一面，结果，也不知道怎么了，他老婆情绪激动，突然猝死。”
“当时，旁边有不少好心人，齐心协力送他老婆去医院，我也在其中，孩子一直嚎啕大哭，还在发烧，我见实在可怜，又因为她长得像我那个死去的女儿，所以就收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