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宇眯起眼睛看着宋星和,双手握拳,我看到他一双眼睛像是要发怒的野兽。
“都是我的错……宋星和……是我太多事了……”我一边抽泣一边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郑欢,你没药救了。”宋星和恨铁不成钢。
我抽搐着,尽量让自己不要哭,因为在我的概念里,在人前流眼泪是很丢脸的一件事情。
我把画放在裴子宇的脚边:“画给你放这儿了,我先走了。”
我低着头,看到自己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我不敢去抬头,我怕我抬头又看到裴子宇那张冷漠的,让人心寒的脸。
他的愤怒让只是会让我觉得自己更加愚钝。
我手上的血滴在地上,跟随我走路的方向滴了一路,伤口很疼很疼,可是那么疼的伤口都不如裴子宇骂我让我难过。
在他面前我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无论做什么都不能讨他喜欢,我真的是一个这么让人不喜欢的人吗?
坐在医院门诊包扎伤口的时候,我趴在宋星和的肩上哭得死去活来,语无伦次。
“为什么他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没做错,郑欢,你很好,真的。”宋星和不停安慰我。
我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整张脸都在抽搐,门诊部的人还以为宋星和怎么欺负我了,一直说:“看小姑娘哭得怪可怜的,你也真是的。”
宋星和背了这个黑锅,可什么也都没说,只是像个大人一样把我搂在怀里,他摸摸我的头说:“郑欢,你没做错,是裴子宇他王八蛋。”
我看着包成粽子一样的手,就像一只丑陋的肉。球,哭得更伤心了。
美术馆着火的新闻上了电视,我坐在电视机前,看到画面里,我站在记者身后的不远处,正被裴子宇骂。
这么可怕的画面居然还上了电视,我真是太糗了。
我所有的勇敢坚强,在裴子宇的眼中只是愚蠢和自以为是。
这真叫人伤心。
我人生中难得一个完全放松的暑假,居然是这样悲伤的开始。
宋星和和刘姿函一同加了艺术生的暑期夏令营活动,本来说陪我度过悲伤暑假的好朋友手机弃我而去。
米亚和秋淮整日泡在一起打联机游戏,十万头牛都来不回来,一入游戏深似海,独留我一个人空悲切。
一瞬间我变成了孤家寡人,还是个带着伤的孤家寡人。
没有朋友没有爱还包的像多啦A梦的我,整个暑假都拿着画纸在画画,不幸中的万幸是我没有伤到右手,画画还是不成问题。
这可能是老天对我最大的慈悲。
我几乎天天都呆在景大的画室里,暑假的画室没有什么人,我一待就是一整天。
我的画画水平有了很大的进步,几何,石膏,静物,我都可以很熟练的画出来,我的速写让慕朝华非常满意。
没有了学习的依托,我只能靠画画来排解情绪,这种高强度的学习,不提高也不太科学。
一个人在画室的时候,我喜欢站在靠窗的位置,老旧的铁窗外面开满了鲜花,爬山虎的绿色藤蔓绕到教室里面来,探出头可以看到骑着自行车而过的大学生以及不怕生人的白色鸽子。
我把画架摆上,铺上一张白纸,对着某个景物就开始画,画到手麻痹了,才停下来。
有时候没有灵感,背着画板走在景大,看哪里有好的景色就停下来画上一阵子。
从画画中,我找到了许多以前找不到的乐趣,它能带给我安静,能平复我的情绪。
这是我觉得唯一庆幸的地方。
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裴子宇会来找我。
那天晚上,我收拾了东西准备要走,出了画室门口,我在回去必经的合欢树下看到裴子宇。
他站在一株合欢花树下,粉色的合欢花纷纷扬扬地坠落,他伸出手,接了一把,那张沉浸在花树下的完美脸庞,在微风中徐徐绽放。
我已经学乖了,准备转过头避开他。
他叫我:“郑欢。”
我站在原地,转过身,有些尴尬地回:“师兄好。”
他跑到我面前,看着我的手,踌躇片刻问:“你的手好点了吗?”
“好很多了。谢谢关心。”
“医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可以完全康复?”
“再过半个月吧。”对于裴子宇的关心,我很诧异。
“你最近……画画怎么样?”他突然问了个体不对版的问题。
“挺好的。天天都在练习。”
“我看看。”他也没管我同意没同意就把画板拿过去,“你这画的是什么东西,上色上的这么差,这个人的比例也不对……”裴子宇突然开始批评起我的话来了。
“我已经很努力了!慕老师都夸我进步了!就你挑剔!”我嘟囔着。
“那是他们对你要求低,就你这样的水平,怎么考美院?”
“我水平就这么低,你又不肯带我。”我踢着脚下的石头。
“笨死了,你自己研究吧。”他把画还给我,转身要走。
“干嘛那么快走。”我着急想拉住裴子宇,脚底却不小心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前面倒去,还好裴子宇眼疾手快地扶了我一把。
我一下子就扎到他怀里,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我感觉到他衣服后面那坑坑洼洼的伤痕。
“你怎么总是那么蠢。”他没好气地看着我,却没有推开我。
我摸着他身上的上,也不管他高不高兴,气鼓鼓地说:“我就是蠢,才会没脸没皮地一直出现在你面前。明明知道这样做会令你更讨厌我,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想和你成为朋友,想变得和你一样优秀,我想当我和你站在一起的时候我可以骄傲地抬起头,我错了吗?”
“郑欢……”裴子宇默默地注视着我。
“我知道你并不是他们看到的那样冷漠无情,如果你无情你当初不会救我,如果你无情你今天不会来这里,你因为身上的伤拒绝所有人的关心,你把你自己锁在一个小房子里,那里面一片黑暗连个出口都没有,我们想关心你,你连一个机会都不给。”我望着他,“可是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带你走出去的,你还记得我们在西塘一起看的日出吗?无论前面有多少黑暗,不要怕,一直往前走,天亮之后,就会很美了。”
我一鼓作气把我这段时间想说的话像背书一样说给裴子宇听,我怕我现在不说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看着裴子宇有些阴沉的脸,很怕他像上次一样又大发脾气把我臭骂一顿。
可是这次他没有发脾气,他只是看着我问:“干嘛说这么长一段话?好像你这辈子都不见我一样。”
“你不是让我别出现在你面前吗?”我低头,“我今天不说以后都会吃不下饭的。”
“什么逻辑?”裴子宇听完我说这句话,突然就笑起来。
他笑起来的样子真的特别好看,就像是微风吹过的春天,煞那间姹紫嫣然开遍。
“你不生我气了啊?”我问。
“我是那么爱生气的人吗?”
我点点头又快速地摇摇头,“那我们现在是不是朋友了?”我大胆问他。
“我很多年都没有交朋友了。”
“那现在开始交吧,让我做你新认识的第一个女朋友。不对,我的意思是,女生朋友。”说完这句话我感觉被自己的智商蠢瞎了。
我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他默默地看着我说了一个字:“好。”
我开心的蹦跶起来:“那我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去图书馆找你了?”
“可以。”
“王阿姨有没有想我,我养的那些花花草草还在吗……”
“我可真后悔答应了你的要求。”裴子宇皱着眉头打断喋喋不休的我。
“反正你同意了,想反悔也来不及了。”我把画板脱下来丢给他,“走吧,为了庆祝我们正式成为朋友,一起去吃个豆腐脑吧。”
这世界上有句话我觉得说的特别在理:问世间情为何物,一物降一物。
人的一生总会遇到那样一个人,他轻而易举就控制了你的喜怒哀乐,哪怕他伤你千遍万遍,只要他给你一点点温暖的笑,你立刻就会把它给你的伤害统统忘记。
裴子宇对我而言,就是那样的人。
本来决定再也不理他的,没想到他一个示好,我就原谅他了。
我鄙视自己已经到了一个高超的境界。
只是那天之后,裴子宇真的改变了许多,他经常回来找我,带着我一起画画,他不上画室,我们就约在外面,画风景,画人物。
我们坐在马路边,把颜料纸笔都摆好,他拿着笔静坐在路旁,青色的天空下他的脸孔淡然美好,让许多人望而却步。
有人上来询问价格,争先恐后要裴子宇给他画画,多数来的都是女生,我一边看得咬牙切齿,一边愉快地收钱。
裴子宇画人物特别栩栩如生,仿佛真人一般,每个画完的人都赞不绝口。
每次画完画我就把赚来的钱拿去买东西吃,豆腐脑,牛肉丸,妙白果……我们几乎吃遍景安的大街小巷。
我和裴子宇吃东西的时候都喜欢站着吃,我捧一碗他捧一碗,两个人并排靠在巷子的墙上,看着夜幕下的喧哗,欢快的聊着天。
裴子宇很少说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我再说他在听。
她几乎对自己的事情只字不提,但是他已经学会静静聆听我的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