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大爷是想看三娘亲自下厨么?”乐三娘没有暴跳如雷,反而笑了,笑得更媚更柔,却笑得一院子的人,除了褚惊寒之外,都深感恶寒地缩了缩肩膀。“那……吃鱼怎么样?嗯……这条不错,正好做醋熘鱼片,我记得,褚大爷是最爱我楼里的这道菜佐酒了,不是?好吧……那三娘就献丑了……”近旁的大盆里,刚好养着几尾今早方从江里打起的鱼,乐三娘弯下腰,煞有介事地挑了一条捧起,往近旁的砧板上一搁,纤纤玉手操起了那柄亮晃晃的菜刀。
砧板上的鱼被一只青葱般的柔荑按住,褚惊寒望着那副诡异的画面,瞅着笑得妩媚风流的女子,高举了那把菜刀,然后,手起刀落,干净利落,那刀齐整地将那尾活跳跳的鱼剁成了两半,血,流满了砧板,那鱼儿的腮却还在张合着。褚惊寒愕住,乐三娘却已经回过头来,冲他笑得颠倒众生,“褚大爷,请稍待哦!等我切开这鱼腹,然后把这肠子、鱼漂、脏腑都掏出来,再抹上点儿盐……”
恶!褚惊寒笑不出来了,看着那砧板前笑得一如既往,风姿绰约的女人,突然一阵恶寒,仿佛,他才是那条躺在砧板上,被人硬生生剁成两截的鱼。鱼兄,对不住了,今日看来,你是替我受过了!愿你千万莫存怨气,早日超度投胎,来生莫再做这砧板鱼肉,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怎么?他还是死赖着不肯走?”柔腻娇慵的嗓音中携着隐忍的怒气,乐三娘那一袭红裳,仿佛着了火,炫目得让人难以逼视。三日了,他居然已经赖在这里整整三日了,怎么,他还来劲了,是不是?“酒呢?他有没有偷喝酒?”眼儿一亮,对啊,那酒鬼,哪儿有在酒坊里忍得住不馋酒的?这下,可以名正言顺将他赶出去,还能扳回点儿颜面了。
“呃……事实上,他每日只喝三壶‘琼酿’,这是之前三姑娘定的价码,他每日都刷完全部的碗,然后就取走三壶‘琼酿’,不多不少,就只三壶。”阿明小心翼翼地说着,戒慎地瞅着自家姑娘被怒火折腾的美颜。
“好!好得很!要玩儿是吧!姑娘我奉陪到底,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阿明诧异地看着乐三娘孩子气地一跺脚,一咬唇,然后撂下一句狠话,便像一团着火的红云般卷出了天井,朝酒楼的方向而去。呃……他家姑娘,只要跟那位姓褚的大爷对上,就会变得有点儿……不,是非常激动呢!
“于叔,厨房里的干贝快没了,下午的时候,记得让阿明上陈老板铺子里去挑点儿上等的存货……”缓步走至柜台处,乐三娘一边低声吩咐着,嗓音天生的柔腻娇慵。
“好的,姑娘!”于叔应着声,却有几分心不在焉,目光频频朝她身后递去。
乐三娘狐疑地挑起娟细的眉梢,回过头去,这么一望,她眉心也是一蹙,本是下雨的天儿,生意该清淡些才是,可是偏偏,却是座无虚席,而且人人都是一脸的兴致,桌桌都是窃窃私语,像在聊着什么江湖秘辛。酒楼茶馆,本是人蛇混杂,江湖八卦最为流通之处,原本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当一个名字窜进耳内之时,乐三娘的脸色却是瞬时变了。
“这回事情可是闹大了,这褚惊寒莫不是跟陆家庄有甚仇怨么?不然怎会挑上了陆家庄?虽然陆家庄没什么大的名气,可是跟它有姻亲关系的嵩山派跟唐门可都不是好惹的,褚惊寒这回,怕是要大难临头了。”
“真的能肯定人是褚惊寒杀的?”
“那是当然的,谁都知道,褚惊寒修习的,是自创的刀法,使起来时,真气如叶脉状外散,再汇于一处,所以,才会上了雪隐城,专门打造了这把寒隐刀。只有寒隐刀才会造成形如叶状的伤痕,再说了,倘若真不是他杀的,他应该出来解释啊,可是,事发至今,已有四日,却不见他有丝毫动静,你说,这不是心虚,是什么?再说了,陆尚武的身手虽算不上上乘,但也不可能连反抗也没有,就一刀毙命,除非,真的是褚惊寒这样的高手……”
“这倒也是,褚惊寒可是当年问剑阁的武状元,而且,听说他一人单枪匹马,只花了一个晚上,就挑了饿虎沟那个三百余人的饿虎寨呢。”也就是那一战,“寒隐客”褚惊寒一战成名,成为江湖上炙手可热的武林新贵。
“不过褚惊寒不是已经失踪整整五年了么?”
“现在不是出现了?”“寒隐刀”出现了,当然也就是,跟“寒隐刀”一起失踪的“寒隐客”也出现了。
“几位爷,打扰了。这是我们姑娘吩咐,给几位加的小菜,还有一壶我们姑娘新酿的酒,还未出售,先请几位爷尝尝鲜……”店小二一边笑吟吟地说着好话,一边手脚利落地将几个小菜和一壶佳酿,一一摆上桌来。
“这是……”其中一人,一身粗犷,却是一醉楼的常客,狐疑地蹙眉,却对上款款走来的乐三娘,那一贯妩媚风流的笑颜,“三姑娘,这可怎么好意思?”
“乔爷说的哪里话。这二位爷是生面孔,乔爷平日里常来一醉楼光顾,三娘已经是荣幸之致,今日乔爷还带了朋友前来捧场,三娘自然是要招待的!这一杯酒,三娘先干为敬。”弯唇而笑,妩媚却不显轻佻,举杯而起,红袖轻滑,杯中已尽。
“三姑娘真是爽直之人。”乔爷一拍大腿,哈哈而笑,其余两位陪坐也是笑了起来,一时,气氛融洽和乐。
乐三娘兀自笑着,猫儿版的慵懒的凤目中却极快地掠过一抹精光,而后,状似不经意地扬唇问道,“对了!方才听三位爷像在聊什么有趣的事?莫非这江湖中,又有什么大事发生不成?”
“怎么?三姑娘也对江湖中,这些刀光剑影的事感兴趣?”
“那倒不是!三娘不是江湖中人,但是,三娘却是个女人,女人嘛,免不得都喜欢听些故事,特别是越神秘的,越好呢!”乐三娘回以一笑,不露半点声色。
“哈哈,这倒是,我家那婆娘也最喜欢听这些呢!”哈哈爽朗而笑,那人倒也不隐瞒,便将方才谈论之事,重复一遍道,“最近江湖中也就这么一件大事,就是四天前的夜里,衢州陆家庄的二庄主陆尚武,被人在自家书房里给杀了,一刀毙命。”
“呀!何人这般大胆,居然入屋行凶?”倒抽一口冷气,乐三娘配合的一脸惊骇。
“还能是何人?褚惊寒,三姑娘可知道?”
“是……那个麒英院问剑阁的武状元,人家叫他‘寒隐客’的那个褚惊寒么?”乐三娘轻锁娥眉,一脸不敢确定地问道。
“麒英院每年都有一个问剑阁的武状元,一个衍墨阁的文状元,倒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只是稀奇的是这褚惊寒成名之快,然后就像流星,在最灿烂的时候,就突然消失了。现在寒隐刀出现,却是卷进了命案里,褚惊寒这回,怕是大祸临头了。”
“是啊!死的人跟嵩山派和唐门都有牵扯,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真能确定是褚惊寒所为吗?他不是失踪了?”乐三娘敛下眸色,促声问道。
“寒隐刀留下的特殊伤痕,就是证据,偏偏没有证明不是褚惊寒的证据,所以,整个江湖都认定了,人就是褚惊寒杀的。”
是这样么?可是,不可能是他。她最清楚的不是吗?可是……楼外,雨声淅沥,哒哒的马蹄声响,一辆马车在酒楼门口停住,驾车的小厮轻扯缰绳,马车还未停稳,便有一人急不可耐地撩开车帘,自车上跳下,一步不停地疾步走进酒楼来。
乐三娘一愕,怔忪间起身迎上前去。一袭旧白,却难掩风华卓然,绝美的五官之上,却凝着重重阴云。“他呢?”来人走至乐三娘身前数步开外,便这般问道。
“在后院。”乐三娘下意识地回道,那人一得到答案,便是不再赘言,大步流星地穿堂过室,往后院飞奔而去。乐三娘略一踌躇,也忙迈步跟上去。转身之前,眼角余光瞥见厅堂内众人追逐那人而去的眼神,蓦然紧蹙起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