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卫家。
今天阿爹和兄长要准备启程去外边了，她收到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便拿着给未来嫂嫂准备好的礼物，回到了家中。
她之前早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担心兄长会打开，一直没给他。
“舒儿来给阿爹和兄长送行，然后过来陪阿娘住一段时间，七月初我们便准备迁回京城了。”
往后若是没什么事，便要在京城久居了。
卫初霁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方才出门的时候就瞧见夏云和他手底下的人在说话，还给了他什么东西。
卫娘子最近就去找过自家女儿，但不是很顺利，裴不明启程去云州的那天，她就去裴府找过她。
但是春桃说，她家娘子出去了，而且早早就出去了。说是去东郊的花市，确实搬了好些的花回来，但她明显看出来舒儿不大高兴。
她时不时过去找她说话，才好了不少。
“你带了一马车的东西，是打算去做些什么？”卫娘子都瞧见了，马车上还有不少东西。
卫双舒也没打算瞒着自家阿娘：“我等会午后要去拜访一下夫子，给他带了些东西。”
也不全是给夫子的，其中大部分都是给裴家父母准备的祭品。
卫娘子没再多问，出嫁之后这姑娘性子越发沉稳，就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没什么能操心的事情了。
眼下裴不明已经离开江南多时，舒儿去看看他的夫子，也无可挑剔。
“我去和兄长说会儿话。”卫双舒见着自家阿爹往阿娘这边来，便转头对阿娘说道。
卫初霁见她过来了，就知道她今日是冲着他来的。
“是先去西域呢还是？”这么久了，应当想她家嫂嫂了吧？
“先随父亲去一趟东边的几个小国，那边有不少好药材，先看看能不能多收一些回来。”
他之所以要跟着一块去，是因为要去接手那边的生意，也就再过三四年的光景，阿爹就能把全部的家产交给他打理了。
卫双舒也知道那边那几个小国，幼时的时候，阿爹就与他们都说过。
“裴不明去云州了，你没事做便过来陪陪阿娘，府里的事情交给春桃她们做不也是一样？”卫初霁最近知道她忙着在布置裴府的事情。
卫双舒轻笑看着自家兄长摇了摇头：“兄长还没成家，自然不明白我的想法。”
卫初霁点她脑门：“你个小姑娘，别操太多心，容易老。”
“你比我年长，自然也是你先老。”卫双舒不客气的回怼道。
也不知道裴不明怎么受得了这姑娘，不过瞧她自己高兴，就随她去了。
“我准备的东西已经放好了，你可不许打开啊。”她给嫂嫂的礼物已经备好了，他此去要是打开了，最好别叫她知道。
“知道了，我定然不会打开。之前你说要办的事情我也办妥了，这是那几个人的名字。”
卫初霁从袖口里翻出来一张纸条，递给她。
“若是有事情解决不了，找万伯。”舒儿肯定舍不得自家阿娘操心，要是有什么问题，还是得找万伯。
“好，兄长一路小心。”卫双舒笑着应下了。
此时，阿爹已经和阿娘道完别了，上马便带着一队伍的人马往城门口走。
她就和阿娘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远去，前面的十余年都是阿娘自己一个人出来相送，今年她身体好了才能站在一块给他们送行。
卫娘子眼眶微红，尽管不是第一次了，但心中难免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裴不明走的那天，他是悄悄自己走的，我连他的面都没见着。”只是那床榻外余下的温度提醒着她，他才走不久。
最后连余下的那点温度都消散了。
“他还不是担心见着你，心下不舍得走了？”
那孩子是个长情的人，平日里又宠着她，她要是表现出些不舍，他怕是都不愿意走了。
“所以，我醒了也没追出去，收拾了一番就出门去东郊的花市了。”
“不过，你还要在江南呆多久？你外祖父都来信催我了。”卫娘子回江南的时候，就说要举家迁回京城住了，现在舒儿婚宴都过去将近半月了。
卫双舒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府上的布置还没完全弄好，交给下人办，她也不放心。
“阿娘着急回京城啊？我府里还有好些事呢，上次去缘若寺求得了姻缘还没还愿呢，这桩桩件件的，舒儿暂时还抽不开身。”
缘若寺，她势必要再去一趟问问住持，她还有许多疑惑未明了。她之前叫人打听，住持是否在寺内都没个结果。
她还打算瞧瞧给裴家的人修一下坟墓，尽管还不能刻上姓名之类的，但该尽的孝心还是要尽的。
裴不明不愿前去，她自己去就是了。
裴府上的那些琐事，只是给她的所作所为打个掩护罢了。
“倒不是着急，只是你外祖父问，我总要与他说明白了才好。”他老人家固执，要是得不到回答，那是绝对不会罢休。
他又疼舒儿这个外孙女，知道是舒儿的缘故，也不会太生气。
“外祖父若是想叫阿娘早些去京城，阿娘也可先带着人去京城，我在江南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她还要再在江南多待一阵子，外祖父想阿娘了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这时候没有山匪，路上也没什么危险。
“你这小机灵鬼，要是没人看着你，还不知道你要做些什么出来，我可不会先走。”卫娘子还能不知道她可能在打什么主意吗？
只是舒儿近来性子沉稳了，她也就不再过多约束她，叫她能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是她阿爹兄长都出去了，裴不明又远在云州，她这个做阿娘的要是再不看着她一点，闯祸了谁给她善后？
卫双舒明白自家阿娘的意思，无非就是想把她盯紧些，别在江南惹出什么事端来收不了场。
瞧见阿爹和兄长的队伍走远，看不见了，她才拉着阿娘慢慢往府里走。
“阿娘说的是，劳烦阿娘多等我一阵子，我弄好了便启程回京城。”总之，她没办好之前，她是不会离开江南的。
至于京城……
或早或晚的事情罢了。
卫娘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就知道她心里还有别的打算，甚至还可能在心里憋着坏呢。
只要她自己心里有数，她也就能安心不少了。
“你想见缘若寺的住持吗？在你们回江南来成婚之前，住持和我们见了一面就说去云游了，归期不定。”
就是她，也不知道住持什么时候会回来。
卫双舒没怎么在意，她要在江南待近两个月的时间，若是能见着最好，见不着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见不着住持也没事，就当是去还愿了。”她有两个目的，只达成了一个目的也无妨。
卫娘子因为她只是单纯的去还愿，也就没再缘若寺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而是看了看她腰间明黄的福袋。
“这个好像是缘若寺的平安符吧？”之前她去问住持，但是要抄经书，她慢慢抄了许久才抄完了三份经书，但是每次去都不是很巧。
问就是没有缘分，所以就暂时搁置了。
“这个是裴不明给的，应该是阿娘见着他那天，他去求来的。”他也就是那天有时间去缘若寺了，过了没多久又进山去猎雁……
卫娘子轻笑了一下，她问完初霁的姻缘之后，还以为他走了，结果只是刚好错开了。
他去大殿求平安符，她从偏殿出来，便和夫君回家了。
“他叫你带着？”卫娘子对她的性子很是了解，从前她是不信这些的，这种东西也就是将信将疑。
卫双舒现在也差不多是半信半疑的状态，只是裴不明叫她要随身带着，她也已经答应了，自然得随身带着。
“说是不大放心叫我随身带着。”他一片好意，她也就领了。
卫娘子听到她这么回答，笑着深深地看了一眼，她小时候还说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没用来着。
到了裴不明这儿，就不一样了。
“哎呀，阿娘别这么看我，进去喝茶了。”
卫双舒当然能感觉到自家娘亲眼里的调侃笑意，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打算去书院看看？还要喝茶？”卫娘子还以为送完她阿爹和兄长就直接去麓山书院了，还要再这多留一阵？
“还有时间。”这时候还早呢，先陪着阿娘一会儿再去也不迟。
也就短暂的两刻钟过后，卫双舒便带着人去麓山书院，找到了正在上课的夫子。
里边不少学生都是今年新从底下提拔上来，多是陌生的面孔，卫双舒就在外边的亭子静静地等着他授课。
“裴娘子，你过来找夫子是有什么事吗？”负责洒扫的仆从是认得她的，她在这打扫书院很久了。
“之前就与夫子说好了，您忙吧，我在这儿等他就好。”卫双舒从前就是在这念的书，对这儿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是。”
春桃和夏云是她身边最值得信任的人，今日她出来，也只带了她们两个，春桃那妹妹交给秋槿和馨羽照看了。
“等会儿，你们见着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能外传知道吗？主君问起也不能说。”她今日特意带出来的都是暗卫还有最值得信任的人。
春桃和夏云知道分寸，但她还是要多说一句。
按照裴不明上辈子晋升的速度，还有他忙碌的程度，他没个两三年的时间是不会回江南来看的。
“是。”春桃和夏云对视一眼，便明白了自家娘子话中的深意，她今日做的这些事不能随意告诉姑爷还有卫家人。
她们自己管好嘴，也要管好底下人的嘴，谁都不能乱说。
她已经和夫子约好了时间，等他授课结束，便出发去裴家夫妇的埋骨之地。
家中的祠堂，她已经叫人打理出来了，往后只要裴不明彻底洗去了裴家的冤屈，他就可以回来迁坟。
到时候也不必做太多准备，事情都会很顺利。
亭子离学堂很近，隐约能听见里边传来的读书声，卫双舒就在外边煮茶等着，这一切都很是熟悉。
从前的十余年，裴不明也如同这学堂里的学子一样，在里边听着夫子的谆谆教诲……
兄长说，她小时候与他一块在麓山书院读书，也是这位夫子给她们传道授业解惑。是以，她还是称呼他为夫子。
不仅仅是因为他是裴不明的老师，也是因为他教导过自己。尽管她已经不太记得他老人家教授了她些什么，但是该有的尊敬还是要有。
夫子见她早早就来了，也没拖太久，到了时间叫学生们自己好好看书等下一位先生过来授课。
麓山书院不止他这一位夫子，只是他年纪大了，再教几年也就不再教了。
眼下只是暂时还闲不下来，所以还打算再教几年学生，前些天裴不明出发去云州之后，卫双舒就过来找他问了问。
关于裴家夫妇的事情。裴不明与她的缘分……
他年逾半百了，也从未见过如此又缘的。裴家出事，小小年纪的明祉被她拉去家中，逃过一劫。
又因为她，卫家人开始扶助江南学子的学业，福泽江南百姓，千百人之中谁能想到仅仅是因为卫家姑娘看中了明祉一个人呢？
之前缘若寺那件事，他也略有耳闻，明祉从不信鬼神之说，但在卫家姑娘要出事的那天他还是去了缘若寺。
还是逃学去的。
他不来学堂，尽管有景焕和邵嘉志打掩护，但还是太过明显了。
明祉后来说，他要娶卫家姑娘为妻，他还再三问过他的想法。
她不记得了小时候的事情，卫家人不愿提起，明祉也不愿提起，他自然也不能说。
“裴娘子来的好早。”他收回那些纷乱的思绪，笑着与她打了招呼。
“夫子客气，先喝口茶润润喉吧，稍后再启程也不迟。”她带的人很多，定然能赶在天黑之前弄好。
卫双舒把茶水递到他眼前，不急于一时，喝口茶的功夫还是有的。
“你要去哪里，与明祉说了吗？”明祉那孩子固执，自己都这么多年没去见过他们了。
卫双舒摇了摇头：“我之前问过他，他不愿前去，我若是告诉他我要去，定然会叫他为难。”
她不愿他勉强自己，所以，她就没与他说。
也不打算告诉他。
“这也算是明祉的一个心结了，之前我便劝他去，但是他性子固执，我也不好强求。”他说到底也只是他的夫子罢了，终究是不能强求。
卫双舒就按照裴不明上辈子的性情来推测便能看出来了，他上辈子没给裴家洗刷冤屈的时候，根本没提起这些半个字。
也不知他后来有没有做到。
“我代他去看看他们二老，也没什么不对。”
毕竟都已经礼成了，官府的文书都落下来了，往后裴不明荣登高位的时候，皇帝陛下还给了她一个诰命。
她作为他的妻子，去看看二老，合情合理。
“不担心他知道了生气？”老人家慈祥的眉眼都含着笑意。
“您不说我不说，他自然不会知道的。”卫双舒也没打算叫他知道，所以他很可能并不知情。
“瞒着，怕是有损夫妻感情。”那孩子是个固执的，她若是瞒着他太多，他怕是会有心结。
卫双舒桌下的手，摸了摸明黄色的福袋笑着答道：“到时候再说吧。”
到哪时候，她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他爱气便气吧。
谁也说不准的事情。
老夫子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从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姑娘也是个固执的人？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咱们出发吧。”
卫双舒与他一同起身，出门上了马车。
“最近身体可好？”夫子也没忘记问问她最近的情况。
“很好，多谢夫子挂念。”卫双舒拿着冬至弄的那个药方，去问了大夫，这药方因为其中重要的药材被替换的缘故，仅有三分微弱的作用。
她还是要多加调养，至于寿数能活到几时，不是他能看出来的。
所以她想去问问缘若寺的住持，上辈子他能算到她会死，或许也能算到今生她的死期。
她不可能告诉家里人冬至对她药材动手脚，导致她很可能没有几年可活了，那样家里怕是担心得要疯了。
她那时候与大夫说的话，是单独说的，没有第三个人知晓其中的内情。
对夫子，自然也不会透露。
“明祉回江南的时候，便叫我多多照看你，他性情或许是有些清冷，但他中意你，爱重你。”
那孩子从不说他到底多看重她，但是光看他做的那些，便能感受到他的诚意。
她尽管不与明祉那孩子说，但是她能想到要做这些，想来也是在乎他的，却为什么要瞒着他呢？
“我晓得的，夫子。”她当然知道，也是正因为知道，所以不叫他知道也是为了他好。
夫子见她是打定主意不愿多说，便也没有再劝，而是与她说起从前明祉在书院里的事情。
时不时还给外边赶马车的马夫指一下路，原本有些长的路，都在他的话语中显得有几分短暂。
卫双舒跟着老人家后边下的马车，这儿是一片竹林的深处，要往里边再走一段路才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