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街道空无一人,刚下完雨的地面变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寒气,没有人愿意这个时候还在外面逗留。白雾缠绕的街道上也变得更加诡异清冷,药铺门口的馄钝摊摊主已经好几天没出摊了,药衍还是每夜照常的坐在门口靠在门框上抽着烟枪。
忽的,白雾被风吹散了一下,从街口走近一个抱着木盒的女人,女人漫无目的仿若游魂一样的在弥漫着白雾的街道上前行,最终似乎一直叨叨絮絮的念着什么,跟着那白雾中金青色的灯光,站在了药铺门口。
药衍吐了口白烟,抬头看着这个疯癫的女人,白烟将女人包裹,让她微微有了一些清明。
“买药么?什么药都有。”药衍问道。
女人抱紧了怀中的盒子,微微点了点头,跟着药衍进了药铺。药铺中有种奇特的药香,让人很舒服,女人忍不住多吸了两口,意识渐渐恢复清明。她慢慢走上前,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
反倒是凌魑晚先开口问道:“寻医,问药?”
女人点了点头,将怀中那个盒子放在柜台上,顿了顿,开口,“告诉我真相,我要知道真相,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
凌魑晚微微移开视线,瞥了眼一旁的药衍。药衍还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上前一步,“没问题哦,就拿这个交换吧。”药衍把手放在那女人放在柜台的那个盒子上。
女人似乎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留着这东西也没什么用了。
药衍将盒子拿到后面,一会儿又出来,手中多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药衍将盒子交给女人,里面是一颗青色的药丸,她想都不想的便服下,瞬间脑中涌进无数画面,挤得脑子疼,女人痛苦的抱着头扶着柜台,药衍伸手将人扶到一旁的椅子上,让其慢慢消化,许久之后,女人将那些记忆消化,仰头大口喘息,双目猩红带着杀意的瞪着头顶的天花板。
“梁家,梁酉得,啊——!”女子痛苦的一声大喊,将全部的情绪发泄出去,随即红着眼起身,一步步的逼近柜台,“我要报仇,帮我,只要能帮我替我儿我夫君报仇,我拥有的一切你们都可以拿走,我的命,我的所有一切!”
凌魑晚看着这个堕入疯魔的女人,抿了抿嘴没有说话,药衍仿佛早有准备,将一个瓷瓶拿出,慢慢推到他面前,“这瓶药喝下,你便有一天的时间,将一切真相揭露,将你所看到的真相,传递给别人,如亲眼所见,但记住了,你只有一天的时间。”
女人伸手拿过那个瓷瓶,郑重的点了点头,“待大仇得保,我会再回来付出代价,决不食言。”说罢,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药铺。
凌魑晚一晚上都沉闷着,心口仿佛压了一个大石头一样,闷闷的说不出的难受,药衍端了杯茶给凌魑晚,“老板不必多想,该来的迟早都会来,他们,都不过是药铺的过客,不必为他们存留任何一点感情。”
到底是她来的时间太短了,心底还存留着为人时候的那些情感,“该结束了。”她喃喃道。只是这结局如何,到底是造成了梁家的不幸。
女人狠起来当真是会失去理智的,掌柜妻子并不是直接去状告衙门,她知道就算告了也无济于事,县官与梁家狼狈为奸,那‘梁耀’又是梁家独子,定会徇私枉法,她便以书信模式更写数十份,满镇的传递,她不仅要将那梁酉得送入大牢,还要毁掉梁家的一切。
几乎全镇识字之人都看到了那布告,一传十十传百,就像亲眼所见那样,哪怕知道这东西是一个在他们看来疯癫的女子所写,但是莫名的,就像是刻在了记忆深处一样,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详细,让人信服。梁家开始慌了,也大难临头。
而这个时候,梁耀已经收拾行李,准备带着杜妻离去,因忙着收拾,所以并未看到那布告,倒是杜妻从邻家娘子口中得知了一切,心里暗骂了一声报应,随即也没有任何的情绪。
杜余安自然也看到了,他不知道这是谁传的,但是里面字里行间都化作一幅幅画面印在了脑子里,仿佛当时他就在现场所见一般,一切都是那么清晰,后面更有参与此案的数人,更有甚者,几个知情人已经受不住压力跑去衙门自首,却被衙门都给压了下来。杜余安见状顿时怒不可遏,不仅是要毒害他爱人,更拿他人性命相抵,当真是可恶,随即便直接带人去了梁家,梁老爷自然也看到了那些,他正忙着满世界的找罪魁祸首,将此事压下去,却怎么也想不到来抓他的竟然是自己的‘亲儿子’。
“逆子!你这个孽畜,你怎么……你怎么敢!”梁老爷气的浑身发抖,“我是你爹,你竟敢带人抓你爹,你这是要遭天谴。逆子!”
杜余安也懒得再装梁耀了,冷笑一声。“爹?就凭你,你配么?”杜余安一步步逼近,“做了那么多恶事,你真当这世上无人能奈何得了你了么?我曾说过,那日你没杀得了我,他日我必百倍奉还,梁老爷,莫欺少年穷。”
梁家老爷一瞬间想起了什么脸色顿时一遍,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杜余安,“你……你不是……,你……。”梁老爷顿时头皮发麻,若是眼前这个人不是他儿子,那他儿子呢?
梁家老爷被抓,杜余安却与县令起了争执,县令是要保梁老爷一命,以杜余安虽是状元却无官无职无权处理一事而拒绝让其继续参与案件,杜余安纵使顶着个状元的名头,却完全不知该如何办。毕竟县令说得也对,他无官无职,也是受这县令管辖。
但不知是老天爷都在帮他还是说是恰好的,在二人刚争执完,县令要说好话将杜余安劝回去的时候,从京城赶来任命的圣旨便传来了,任命状元‘梁耀’为从七品京县丞,即刻上任。
这下可真是撞上了,杜余安原本阴沉的脸瞬间阴转晴,县令的脸色却开始阴沉难看,这官职比他要高,虽是也算不上他直属上司,他也可再辩解纵使为京县丞也管不到他这一亩三分地,但是这话他不敢说,以后杜余安可是要入京为官的,若是将他这作为都上报,那到时这官职做不做的下去再说,这人头保不保得住还是个未知数,看来这梁家是真的保不住了,只希望这‘儿子’别做的太绝了,好歹,那也是‘父子’啊。
杜余安接了圣旨,当下雷厉风行的升堂审案,将之前受不住压力的证人都带来,一一审问。梁家老爷被带上堂的时候已经面无生机,并没费多大力气的便画押认罪。顿时堂外听审的百姓一阵欢呼。
最终,梁家老爷被判七日后问斩,梁家财产尽数充公,其他从犯,老管家,妾室杨氏还有一众蒙骗丁家孩子的混混,皆被判处刑罚。几日间,偌大一个梁家,一夕之间四分五裂,如大厦倾颓,再无往日光辉,那些妾室,在梁家老爷被抓入狱之后便开始各奔东西,最终整个梁家只剩下了梁烟还在守着。
而此时的梁耀,已经带着杜妻离开了镇子,却在距离几里外的一处茶棚偶然听人提起了这事,顿时呆愣住,一旁的杜妻没注意到梁耀的情况,在一旁愤恨的咒骂着叫好。
“那梁家真是自作自受,好在老天终于开眼了,婆婆和孩子的仇也算是报了,”杜妻低头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大仇得报,现在他们也离开那个伤心之地,接下来便是找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好好生活,再生几个孩子。
但梁耀却并不这么认为,他担心家里,纵使他明白,父亲那是罪有应得,但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啊,是这个世上除了母亲最亲近的人。梁耀又看着身边的杜妻,沉吟了一下,“我想起还有些东西没拿,还要同友人道别,这样,你去前面镇上的客栈等我,我速去速回,天黑便追上你。”说着,将身上包袱一起交给了杜妻,他想回去求求杜余安,哪怕换成终身监禁,也别杀了父亲啊。
“啊?相公还有何时?我同你一起吧,”杜妻起身要跟着一起回去,被量要阻止,梁耀的脚步很快,不多时便没了踪影,杜妻见不见了梁耀身影,也不急,反正她知晓回去的路,大不了就在镇口等待一下,而且她也知晓那所谓的友人是谁。
梁耀是万万没想到杜妻会没听自己的话,而是追着自己又回到了镇子,这也造成了后面双方的结局。
梁耀天黑前就回到了镇子,他回去之后便直奔梁家,梁家此时已经变得门庭冷若,再无生气和往日的光辉,小妾和下人都跑光了,梁耀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一个小童,梁耀认出了,正是从前自己那个小书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