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式微借着卧室昏黄的灯光打量着顾晨。
顾晨的脸色的确不大好,黑瞳仁深邃地望不到尽头,好看的浓眉紧锁,像是遇到了大事。
沐式微抬手想去抚平他没上褶皱,顾晨却及时按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别动!”
“怎么了?”
“你这次伤得很重。”
“你刚跟我说对不起就是因为这个?”
顾晨点头,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递到沐式微唇边,他说:“我不该回这么晚,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
沐式微吸了吸鼻子,问他:“你去喝酒了?”
“嗯。”
“谈生意?我知道现在谈生意几乎都在酒桌上谈,但你还还这么年轻,还是要注意身体。酒喝多了伤身。”
“嗯。”
沐式微喝着粥,忽然觉得从中午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的那股郁卒已经完全消失了。
她真的太好哄了。
只要顾晨对她露出一点点善意,她就能把所有的不高兴全都忘记。
此刻的顾晨这么听话,她都舍不得再多说什么了。
“顾晨,你是和邓俣一起去喝酒的吗?”
“嗯,还有凡哥。”
“那你以后可以让邓俣帮你挡酒,我听园园说过,邓俣酒量特别好,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醉过。”
顾晨点头,“下次我跟邓俣说。”
“那你千万别说这是我的主意啊!我怕邓俣记恨我!”
顾晨失笑,很坚定地说:“他没那个胆子!”
沐式微铺捉到男人唇角那抹淡笑,心里笑得愈发开心了,她接着问:“为什呀?你和高先生、邓俣三个人排行,你是老三,邓俣老二,高先生老大对吧?那为什么邓俣会怕你啊?”
“因为他打不赢我。最开始他也很不服气,把我约到拳馆对决,结果我全程吊打他,自此以后他再也不敢在我面前摆二哥的谱了。”
“那高先生呢?高先生和你相比,谁比较厉害?”
顾晨弹了弹她光洁的额,笑着说:“你吃完了再问,咱们有的是时间。”
沐式微冲他眨眼睛,贼兮兮地问:“真的吗?咱们还有很多时间?”
“嗯。”
沐式微伸出手,“那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了谁就是小狗。”
“你多大了?”
“你拉不拉钩嘛?”她咬唇,抬头看着顾晨。
她唇边闪着一圈水光,看起来娇嫩又可口,顾晨喉咙滚动,猛然站了起来。
“你干嘛呀?不想拉钩就不拉,你别生气嘛!你一生气我伤口就疼!”
明知她在耍赖,顾晨还是伸出了右手。
沐式微笑着勾起他的小拇指,暗戳戳地揩油。
她揩得不亦乐乎,男人也随她去了。
等到她觉得摸得都不好意思了她才开口:“还要盖章!盖章了才能生效!”
“怎么盖?”
“就这样,你把你大拇指竖起来,和我的大拇指贴上。嗯……你贴紧点呀!这样才显得有诚心,对,就是这样。你怎么这么笨啊?害我等你盖章等这么久!”
“嗯,是我太笨了!”
顾晨不拆穿她的小心思。
他这么配合,沐式微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低着头,小声说:“我还要喝粥。”
顾晨复又坐下,一口一口地喂着。
喝完后沐式微忽然想起了一件大事,她颤颤巍巍不敢开口,偷瞄了顾晨好几眼。
顾晨在一旁看文件,早就察觉到沐式微的目光,但她没开口,他也不想打断。
以前他觉得那些女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满是欲念和占有,他觉得被那种眼神多看一眼都要折寿。
可现在,他很享受沐式微这样看着自己。
顾晨想:这真是奇怪的心理。
“内个……顾晨。”
“嗯?”
“你现在忙吗?”
顾晨放下文件,看向她,“有话直说。”
沐式微吞咽了好几次才敢开口:“你去过厨房了吗?”
“去过。”他的表情非常平静,语气也毫无波澜。
“那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沐式微咬唇。
“你以后不要再进厨房。”
“唔……我不是故意的……顾晨,你算算我一共损坏了你多少钱的东西,我砸锅卖铁也一定会还给你。我见你没回来,我就打算自己做点菜,没想到把你厨房都毁了。”
“不用赔。”
“那怎么行?”
“你赔不起!”
沐式微:……
她以为顾晨会说出什么甜言蜜语呢!
她不服气地说:“你别小看我!你说个价吧!”
“不低于二十万。”
“什么?就微波炉、锅碗、置物架那些要二十万?”
“嗯。”
“顾晨,你太奢侈了!”
“我花的都是自己赚的钱。”
沐式微:……
富人的世界她不懂啊!
明明以前她和顾晨是平等阶级,没有这么大的差距啊!
怎么过了半年,她就需要仰望顾晨了呢?
她用了八年时间,紧赶慢赶,追逐他的脚步,却……还是追不上。
可没追上也就算了,怎么差距还越拉越大了?
沐式微忽觉生无可恋!
顾晨揉了揉她的短发,安慰道:“别怕,不要你赔。”
沐式微嘟囔着嘴,低声道:“可以肉偿吗?”
“嗯?”
顾晨一时没反应过来。
“可以肉偿吗?顾晨,你仔细看看我,妥妥的一枚大美女,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啊哈哈,改一下改一下,是出得厅堂入得火场,你肯定不亏!”
顾晨足足愣了三秒才缓缓开口,“沐警官果然不同凡响。”
“那当然!”她骄傲极了,“我若不是不同凡响我怎么可能喜欢你这么多年?顾晨,我知道喜欢你的女人肯定特别多,但你好好想想,你身边有喜欢你的时间比我喜欢你的时间更长的人吗?肯定没有!所以,我可是很特别的!”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病人不要熬夜。”
“你陪我再说说话嘛!”
她浑身都疼,尤其是右手臂和右脚,疼得钻心。
说话能转移她的注意力,缓解疼痛。
“我今晚会守着你,你想说话便说话。”顾晨搬了一个躺椅进来。
“唔……不用啦,你喝了酒,明天还要去公司,休息不好会头疼的。”
“你顾好自己就够了,不用管我。我是老板,工作时间很自由。”
“……好吧!”
“伤口疼不疼?”
“不疼!”
“小骗子。”
沐式微心尖一颤,心脏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顾晨起身,倒了杯温水,取出止疼药,扶起沐式微,让她把药吃了。
沐式微很乖,只是在吞药的时候故意用唇瓣碰了碰男人的手心。
是以,喝完药的沐式微脸色红润,心情愉悦。
顾晨笑着问:“你也不问问这是什么药就吃?”
“只要是你给的,穿肠毒药我也吃。”
顾晨便又揉了揉她的脑袋,骂道:“小傻子!”
沐式微细数着,“你已经给我取了两个外号了。”
“嗯?”
“小骗子和小傻子。”
顾晨失笑。
沐式微继续说:“那你都已经给我取了两个外号了,就答应让我叫你帅气蝎嘛!”
“俗。”
“那大不了有外人的时候我不喊。”沐式微眨巴着大眼睛,长睫毛忽闪忽闪的。
顾晨叹气,“随你吧!”
“太好了!”
“睡吧!”
“帅气蝎!”
“嗯。”
“帅气蝎!”
“嗯。”
“帅气蝎!”
“嗯?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想叫叫。”
“小傻子!”
顾晨关了灯。
不知过了多久,沐式微疼醒了。
她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了,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她咬牙,侧躺着,目光专注,看着顾晨。
她默念着:顾晨就在我身边,所以我不疼。
默念一百遍后她慢慢又睡了过去。
她刚睡着,顾晨就睁开了眼睛。
男人轻手轻脚地下了躺椅,去拿了几块热毛巾。
他蹲坐在沐式微窗前,轻柔地替她擦去脸、手和脚上的汗。
“疼……”
她呓语着。
顾晨皱眉,柔声道:“乖!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
奇迹般的,沐式微没再呼疼。
顾晨就坐在床边,给她按摩。
长夜漫漫,顾晨一直陪着她,直到清晨的第一缕光洒向大地。
顾晨伸了个懒腰,替她掖好被角,这才下楼去准备早餐。
走到厨房跟前时他才想起,厨房已经不能用了。
顾晨想了想,干脆给白楼打了电话,连订了三日的餐。
早餐送来的时候,沐式微还没醒。
顾晨吃完自己的那份就接到了徐画的电话。
“顾先生,何艳红的伤势非常严重,没有作假。”
“好,我知道了。”
“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何艳红的主治医生李如是我的大学同学,因为毕业论文作假被撤销了学位,这个人心术不正,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进入江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的。”
顾晨沉吟。
“顾先生在听吗?”
“在听。你今天什么时候来给式微换药?”
“一个小时后到。”
“她昨晚疼得出了好几次汗,迷迷糊糊地还在喊疼,你就没什么更好的法子吗?”
“止疼药吃了吗?”
“吃了。”
“那应该不会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啊?顾先生,你该不会是关心则乱吧?”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那沐小姐应该是少见的对疼痛耐受性特别低的一类人。”
“那我只能看着她疼?”
“你还可以选择不看。”
顾晨挂了电话。
“帅气蝎……”
顾晨提着早餐就上楼了。
沐式微笑嘻嘻地看着他,像是完全感知不到疼痛一般,“我这么小声叫你你都能听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