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还是建议先将刘承装病的事情告诉沐小姐，再由沐小姐决定是否进行催眠。”
“沐式微也不是刘承的家属。”
“沐小姐现在是刘承的看护人，她有这个资格，并且我认为她也是有知情权的。”
顾晨蹙眉，叹道：“你就不能为我破一次例？”
“抱歉，顾先生，虽然我们交情很深，是很好的朋友，但这是我的底线。”
“你的底线就是为了一个有问题的人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
“有救无类。”
顾晨闭上眼睛，双拳不自觉地就收紧了。
他头一次觉得“有救无类”四个字这么讨厌！
瑞克教授给顾晨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的时候缓缓道：
“顾先生，你自己也是个病人，还是心态尽量保持平和一些。这次在K国见到你，说实话，我很高兴。我听高先生说你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虽然你身体虚弱，但你的内心却活了过来，在美国那些年我从没见过你像现在这样有生气。你应该继续保持，不要再让自己陷入从前那种境地。沐小姐是你的爱人，你心疼她是情理之中，但是沐小姐也是成年人了，你要相信她有辨别是非的能力。容我直言，对一个人好的方式并不是为她构建一个乌托邦，而是陪着他一起历经尘世波澜。你要给她的是无论出于顺境还是逆境都能平安度过的能力，而不是自以为是地把她蒙在鼓里。”
顾晨抿唇，没有说话。
瑞克教授见他这模样，忽然咧嘴笑了，他说：“其实你真的不必这样为难，我和沐小姐接触过几次，依我之见，她并不是你想象中那种不堪一击的女人。你应该相信我看人的水准。”
顾晨呼出一口气，喝了一大口温水。
他说：“真是奇怪，我最忍受不了的就是说教，迄今为止也只有你和她例外。”
“她指的是沐小姐吗？”
“嗯。”
“这很正常，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沐小姐是你的灵魂伴侣，我们对你而言都是区别于一般人的存在。”
“我接受你的建议，沐式微回来我亲口告诉他。”
“那我就先走了，免得把你身份暴露。”
顾晨：……
为什么他觉得瑞克教授最后那个迷之微笑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呢？
……
沐式微双手齐上，满载而归。
她让路过的护士帮她扭开了病房的门。
护士见她拎着这么多东西，问：“沐小姐今天心情不错啊？”
沐式微点头，说：“我每天心情都不错。”
“才不是呢！顾先生没醒的那段时间，我就没见你笑过。若不是今天遇到，我真不知道沐小姐笑起来这么好看，就跟天仙似的。”
“我……”
“沐小姐要多笑笑哦！爱笑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
沐式微眼见着护士离开，她心虚地朝门缝里看了一眼。
她希望刚才那话顾晨没有听到。
“还不进来？”
低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沐式微喉咙滚动，认命地提着晚餐进屋。
她把袋子放在桌上，看都没看顾晨一眼就开始摆盘。
“沐式微。”
“嗯？有事等会儿再说，我买了很多好吃的，要趁热吃，凉了就可惜了。”语速不自觉地就加快了不少。
“沐式微！”
“哎呀，马上就好了！我知道你肯定也饿了，你说你饿了就直说呗，非要为了让我尴尬就说自己不饿。”
顾晨扶额，坦言道：“护士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沐式微舀粥的手微顿。
她的小动作没有逃过顾晨的眼睛。
男人招手道：“过来！”
沐式微放下粥，乖乖走了过去。
她低着头，此刻真的是完全不想面对顾晨。
她不想他内疚。
顾晨腰部微微用力，直起身子，伸手勾起沐式微的下巴，低声道：“你这是怕我？”
沐式微摇头。
顾晨轻笑，“你以为护士不说我就猜不到了？也不知道是谁在我昏迷不醒的时候一直碎碎念，昼夜不休。”
“你……你知道？”
“我都听到了。”
“What？”
“我很想醒过来，很想抱抱你，很想跟你说‘一切都过去了，你不会失去我’，可抱歉……那时候实在太虚弱了。”
沐式微下意识地捏紧了衣裳下摆，她问：“你……你都听到了什么？”
“什么都听到了。”
“比如呢？”
“比如2015年的平安夜，你去过Moonshine酒吧，赶走了想对我投怀送抱的女人，还照顾了我一整晚。”
沐式微窘迫。
她在顾晨面前真是分分钟就失了女特警的威严和立场。
明明在面对最穷凶极恶的毒贩时，她也没这么哑口无言过啊！
真是……
“呃……你……内个……我，我们……”
“谢谢你！”
“啊？”
“谢谢你。”
“哦！不用谢！”她就像个傻愣了的机械。
顾晨捏了捏她的手，温言道：“好了，不是饿了吗？一起吃吧！”
“哦！”
沐式微扶着顾晨起身，两人坐在沙发上吃饭。
沐式微给顾晨盛了一碗骨头汤后就一直盯着自己碗里的白米饭。
顾晨打量她半晌她都没有察觉。
男人轻咳，右手指关节轻叩桌板，问：“有心事？”
沐式微回神，实话实说道：“我在回忆我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顾晨失笑，探身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我这是怕说了不合时宜的话，让你笑话嘛！”
“放心吧！肯定没有。”
“唔……你昏迷那段时候我跟你说过的话太多了，我……我当时就该录下来的啊！”
“想知道可以问我，我就是你的录音笔。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在了心上。”
“求不记得行不行？”
“这有点为难我了。”
“好吧……”沐式微重重地用筷子在白米饭中戳出了好几个洞洞。
吃得差不多了，顾晨忽然说：“下楼去转转？”
“好啊！正好消食！”
两人都穿着厚厚的羊绒外套，顾晨强制性地给沐式微带上了帽子。
沐式微撇嘴：“现在还没那么冷啊！”
“夜里风大，热总比冷好。”
“你怎么不戴？”
“你又没送我。”
沐式微：……
她说：“好，我记住了，我肯定送你一个帽子，你必须天天都戴。”
“好。”
沐式微就这样全副武装地扶着顾晨一起下楼了。
冬季，白日时间缩短，夜晚时间拉长。
夜幕浓黑似墨，路灯和光影和月华交织在一起，为夜晚独行的人提供了指路的明灯。
沐式微和顾晨手挽着手缓缓地走着。
沐式微说：“这种感觉真好！我们老了以后也要这样挽着手散步好不好？”
“好。”
“你现在还不能多动，受不了就不要硬撑着，一定要说。”
“嗯。”
“你今天好听话啊！”
顾晨的声音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愈发低磁喑哑了，他状若随意地问：“小刘现在怎么样了？”
“不大好。瑞克教授要对他进行隔离治疗，就连我都不能去见他。”
“瑞克教授是这方面的权威，他这么说肯定不会有错。”
“我当然相信教授啊！希望这次小刘能康复。”
“沐式微，有件事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知道。”
“你说。”
“你今晚出去买饭的时候瑞克教授来病房找过你，你不在，他就跟我说了一些小刘的事情。”
沐式微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她几乎在这一瞬间就想到了最差的结果。
“小刘……还活着吗？”她艰难地开口。
“活着！只是你需要重新认识他这个人。”
迎上沐式微不解的目光，顾晨继续道：“经过诊断，瑞克教授断定小刘在装病。”
“装病？”
“虽然难以置信，但这是事实。你现在要想的就是他为什么会装病？他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到底遇到了什么？”
“这不可能。M国的医生和K国的医生都说小刘精神有障碍，你应该还记得吧？被我们投诉的那个医生还曾经建议我们把小刘送到精神病院。”
“症状是可以伪装的。瑞克教授不会出错。”
沐式微脚步顿住。
视野范围内出现了一条长凳，她扶着顾晨走过去，坐下。
她说：“你让我先捋一捋。”
“嗯，不急，你认真地仔细地想想我的话。你一向观察入微，你只要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回想一下刘承这些日子的行为举止，你肯定能发现端倪。”
他的姑娘是江州市公安局最有前途的女警，是强者突击队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相信她还有敏锐的洞察力。
沐式微起身，沿着这条路缓缓地朝前走。
顾晨没有阻止，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姑娘单薄的背影。
昏黄的路灯将姑娘的身影拉得长长的，顾晨没来由地就觉得心好疼好疼。
沐式微没有让顾晨担心太久，她回来时就说：“我想试着再和小刘聊一次。”
“其实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应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教授。知道诱因，才能对症下药。”
“我会考虑的，只是我所谓的知道只是我的猜测，我没有亲眼所见。我还是想先问问小刘。”
“那你千万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放心，小刘身手没我好，就算把他惹急了跟我动手，他也讨不到半点便宜。”
“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旦发现他有不对劲一定不能再心软。”
“我……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