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如草芥。
对于叶喃来说，这句话曾经仅仅是一段话而已，前世的法治社会相对平稳，大多时候都是公正的。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但是放在今时今日，人命如草芥，便是斑斑血泪的现实。
一人犯错，全家株连。
报复杀人，家常便饭。
便是京城之中，白莲教不知何故便灭人满门，闹出短暂惊慌之后，京城百姓又恢复了正常，这些事对他们来说，似乎早已习惯。
叶喃不是圣母心，但是也用了一段时间才适应。
社会现状不同，自然不能用前世的眼光来看如今的世道。
株连，乃是国法。
叶喃可以理解摄政王。
只是，若为了峥儿，摄政王设计磨难，枉害他人性命，那他的为人，也太过肆无忌惮。
叶喃的视线落在摊主身上，有些怀疑此人是不是摄政王请来做戏的。
摊主是个偏胖的人，面对众人非议，他喉咙翻滚，胸口起伏，满头虚汗。
瞧着也不像是装出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不清楚，叶喃便打消了心里的猜测，打算继续观察事情的走向。
峥儿跪在老乞丐身边，声泪俱下，单薄的身影不断摇晃老许，他确是没了半点回忆。
这个之前在王府中有些调配的孩子，猛地抬起眼睛，恶狠狠的看着摊主。
“你杀了他！跟我去见官！”
按照梁国律法，杀人也要偿命，但此事是老许偷盗在先，摊主自不会丢了性命，但若是闹到官府，免不了要吃许久牢饭。
摊主自然是不想坐牢的，他脸色一横，语气更凶。
“哪里来的小兔崽子，赶紧滚一边去，吵吵嚷嚷，小心连你一块打杀了！”
峥儿眼神倔强也不退缩，又道：“见官！”
“嘿，你活腻了是不是！”
摊主撸起袖子，凶相毕露。
人群之中，有心善之人提醒，“小乞丐，我劝你还是算了吧，这李胖子不是好人，小心他连你一块杀了，到时候无人替你申冤，民不告官不究，你就白死了。”
“是啊是啊，就算你闹到官府，府尹也不一定会帮你这个小乞丐说话。”
峥儿浑身一颤，心里浮现一丝难以置信。
他在摄政王府服了不少书，耳濡目染的都是官府会为民做主，为何离开王府之后，这世道就变了。
摊主见有人相劝，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
“小子，劝你实相一点，带着这个老东西赶紧滚。”
峥儿一双拳头握紧，肩膀轻轻颤抖。
“见官！”
“你！不识抬举！”
摊主面露凶狠之色，高高举起擀面杖。
暗中相护峥儿的侍卫浑身绷紧，准备出手。
马车里叶喃指缝夹着银针，蓄势待发。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一阵喝声伴随着马儿的嘶鸣传来，打断了几个人的动作。
百姓们纷纷让路，原来是巡防营的人来了。
巡防营负责皇城秩序，街上发生的纠纷，他们都可以插手处理。
士兵浑身甲胄，骑着高头大马，视线往地上一扫。
“怎么回事？”
摊主李胖子连忙上前，“军爷，这老乞丐偷东西，还打人，小的本能自卫确失手打死了他！”
“你胡说八道！他一个瘸子，如何敢打你，你居然恶人先告状，血口喷人。”
峥儿气急了，眼圈通红。
李胖子嗤笑一声，抖了抖擀面杖扛在肩上，太高了声调说道：“臭小子，你别在这狗叫，方才的事街坊们都看见了，你说我血口喷人，可找得到人替这老东西做证。”
话一说完，李胖子瞪了一眼围观百姓，眼中充满警告的意思。
峥儿看向百姓，抱拳行礼，“各位街坊，方才之事还请大家做个证，换老许一个公道。”
百姓们之中也有人同情老乞丐，但是却不想因此沾惹麻烦事。
无人应答，峥儿心凉了半截。
巡防营的士兵似乎也不想管这破事，语气随意的说道：“既然是你们各执一词，不如去京畿府分说，再围在这里，你们两个都要挨鞭子。”
李胖子脸色一黑，搞了半天，还是要去京畿府，这下要破财了。
狠狠地瞪了一眼峥儿，李胖子心中暗暗想着，事后定要他好看。
有了巡防营的提议，峥儿心中又有了些许盼望。
“多谢军爷，我们这就去官府！”
由巡防营的命令在，李胖子也不能忤逆，就这样峥儿费力拖着老许的尸体，去往京畿府。
叶喃吩咐车夫跟上去，脸色露出些许寒意。
“绿竹，你去把那侍卫叫过来。”
“是。”
绿竹面带愤愤之色，去叫了人过来。
侍卫显然没想到叶喃也在场，连忙行了礼。
叶喃隔着窗帘问道：“方才之事，可都是王爷安排的？”
侍卫连忙回答，“启禀王妃，并非王爷安排，王爷只命令小的暗中保护，除此以外不干涉任何事情。”
听到他的回答，叶喃心中的一丝猜忌散去。
那今日之事，就是那老乞丐自己倒霉了。
“走，去京畿府。”
叶喃本打算看看这宋大人如何判决此案，结果峥儿进去没多久，连堂都没升，便被人连同老许的尸体一并扔出来了。
叶喃脸上渐生寒意，这宋念怕不是老 毛病又犯了！
峥儿闷哼一声，磕破了手肘。
他咬着牙关撑着身体，看着老许泪流满面。
“老许，都是我害了你，若不是拉不下脸跟你乞讨，你又怎么会为了我吃上饭去偷东西。”
老许双目紧闭，再也睁不开了，峥儿眼神怨恨的着官府门前的石碑刻字。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这四行大字，何等讽刺。
“老许，我不能给你申冤，我对不住你。”
京畿府中，李胖子走了出来，嘴角挂着阴险的笑容，一把揪住了峥儿的衣领子，他那破烂衣衫，咯咯作响。
“臭小子，因为你咬着不放，老子多花了多少银子孝敬官老爷，今天非把你剁碎了喂狗不可！”
峥儿呼吸急促，一口咬在了李胖子的手上。
胖子大怒，“去死！”
沙包大的拳头举起，直奔峥儿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