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心的话说的隐晦,眸中满是担忧。
她虽然是个没嫁过人的丫鬟,可在这宫里,什么事儿不知道?别的不说,单说赵凰歌身上的痕迹,便知道她与萧景辰做了什么。
赵凰歌拿她们当亲信,所以不瞒着她们,但锦心身为奴才,却要事事为主子考虑的。
她虽然与绵芜嬷嬷等人将栖梧宫内重新收拾了一遍,虽不至于让栖梧宫内固若金汤,却也将那些不安分的给丢了出去。但她到底怕有疏漏之处,毕竟主子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万一主子的事情被发现可就不好了。
锦心提心吊胆,却不防赵凰歌听得她这话之后,却是笑了起来:“好丫头,知道你心疼主子。可若是本宫不这样做,有心人怎么能趁机兴风作浪呢?”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眸中带着冷意,一双漂亮的眼睛却有些摄人。
锦心被她这目光吓了一跳,却是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主子,您……”
她话说到一半,又将话顿住,轻声道:“可您这样,以自己冒险,怕是不大妥当吧?”
毕竟赵凰歌是公主,可是金枝玉叶。
闻言,赵凰歌轻笑一声,道:“有什么不妥的。”
她不等锦心接口,又看了一眼脚下的路,淡淡道:“走了,皇后不是说要见我么,可别让她等急了。”
这话,她说的意味深长,锦心只看了一眼她的表情,便将头低了下去,声音里满是恭谨:“奴婢遵命。”
待得到了未央宫之后,赵凰歌终于知道皇后找她过来是想做什么了。
贼喊捉贼。
……
“如今这帮凶虽然抓住了,但本宫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河阳,这事儿你怎么看?”
听得皇后冠冕堂皇说了一通之后,赵凰歌脸上的笑意不变,只道:“皇后既是抓了人,那必然是有十足的证据,恕我愚钝,我又不知这其中详细关系,自然没什么看法。”
她过来后,皇后先与她说家常,之后又转移到了这刺客的身上。
据她所言,小年夜那次,宫里进了刺客,皇帝因此震怒,皇后更是半分都没敢放松警惕,一直着人明里暗里的调查。
而这次,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她查到了证据,且顺藤摸瓜的,将上次刺客的帮凶也给抓到了。
只不过,这些所谓的帮凶,身份却是有些特殊。
因为,她们是从兰贵人宫里查到的。
兰贵人慕容绯,身怀六甲,挺着一个大肚子,已经许久都未曾与旁人有过应酬了。
皇后此番将她的宫殿都恨不得掀翻了,慕容绯自然大怒,她梨花带雨的去皇帝面前哭了一通,最后却没有敌得过皇后拿出的证据。
若不是念着她是得宠嫔妃,且又身怀六甲,怕是直接就被皇帝给扔到冷宫去了。
皇帝冷心冷情,如今慕容绯吃瘪,皇后却是大获全胜。
因此这会儿听得赵凰歌的话,皇后只温和一笑,道:“河阳不必太过谦虚,本宫知道你的为人,你若说你都愚钝,那这宫里哪儿还有聪明人啊?”
她这话,让赵凰歌脸上的笑容都带着冷意,淡漠道:“皇后谬赞了,既是皇兄看过了,这案子就可以结案了吧?”
上次宫中那个所谓的刺客,分明就是冲着她跟萧景辰去的,赵凰歌怀疑这里面有皇帝的手笔,可现下看来,却觉得皇帝未必参与其中,或者说,他大概是知情的,可实际操作的人,却是另有他人。
比如……皇后。
只是赵凰歌没有想到,皇后的胆子倒是很大,直接便用这事儿来算计人,不但将证据完美闭环,还借此事去除掉对手。
慕容绯这次的事情,被皇后直接牵扯到了慕容家。
慕容家还未从先前的打压里缓过来,如今又被皇后给敲了一闷棍,现下怕是有苦说不出了。
他们自身难保,皇后却是又替赵杞年除掉了一个劲敌,当真是一举两得。
赵凰歌心知肚明,面上的笑意便越发的敷衍起来。
皇后也看的出来,她倒不觉得被冒犯,笑的一如既往的明艳:“河阳说的是,皇上将此事全权交给了本宫,本宫自然要将时期办的漂亮。兰贵人助纣为虐不假,可眼下还没审出他们的目的,再加上她腹中还有皇嗣,所以这事儿,本宫并不打算牵连到她,就算真的要算账,也得等过后了。”
慕容绯肚子里揣着一个不假,可这么一个小玩意儿,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呢。至于慕容绯,只要失去了她赖以生存的底牌,那么要怎么揉圆搓扁,还不是由着自己?
皇后的算盘打得好,赵凰歌也瞧的真切。
她弯唇,笑容不达眼底,再看有宫人过来给皇后回禀事宜,赵凰歌旋即起身道:“我瞧着皇后这儿倒是忙碌的很,时候不早,本宫便先回去了。”
眼见得赵凰歌要走,皇后却是笑着道:“这么着急做什么,难得你来陪本宫,再坐一会儿吧。”
皇后挽留赵凰歌,她顿时便觉察出几分不对劲儿来。
毕竟,寻常的时候,皇后可从来不会这样。
赵凰歌心生狐疑,又有些警惕起来,皇后这模样,总让赵凰歌觉得她憋着坏。
她才这样想着,便见皇后又笑道:“本宫这会儿空闲的很,且又许多时日没好好说话了,咱们且说说贴心话,可好?”
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赵凰歌现下便是这种感觉。
眼前的皇后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恶意来,哪怕她是冲着自己笑,赵凰歌也觉得那笑容不对劲儿。
因此这会儿听得皇后这话,她虽然没有立刻走,却也将一颗心悬到了最高处。
而后,她轻声问道:“皇后想与我说什么?”
只是赵凰歌没有想到,皇后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说……
“河阳,本宫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皇后说这话的时候,满脸都带着些难以启齿,可她到底是开了口:“你日后,还是与国师走的远一点吧。”
皇后这话一出,赵凰歌脸上的笑容,骤然便冷却了下来。
她看着眼前的皇后,见她眼中带着些规劝的意思,只是与自己对视的时候,皇后到底是有些心虚,那眼神飘忽不定。
哪儿都看了,只是不敢看自己。
赵凰歌心中闪过诸多念头,末了却只是笑着问道:“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河阳怎么听不懂呢?”
这些时日,她的确与萧景辰走的近,只是不想,头一个与自己说这些的,竟然是皇后。
闻言,皇后讪讪一笑,她有一瞬被赵凰歌眼中的冷意吓到,定了定神儿,才带着几分苦口婆心道:“本宫到底是向着你的,你如今是个大姑娘了,有些话,原不该本宫来说,只是,河阳,为人在世,需的珍惜名声,你说是不是?”
皇后这话几乎是将事情给挑明了,赵凰歌听得这话,却是冷笑一声,道:“皇后说的是,所以你这般污蔑于我,又是什么道理?”
纵然皇后努力遮掩,赵凰歌也瞧的出来,对方眼中的试探与虚伪。
皇后大抵是不知道她与萧景辰的真正关系,说这些话,不过是想要试探一番罢了。
赵凰歌心中想的明白,面上的冷意与怒火便越发多了几分。
皇后见她这模样,忙的和软了口气,轻声道:“河阳别误会,本宫并非是要污蔑你,只是规劝你一句——我到底是你的嫂子,与你是一条船上,最是心疼你的。”
她这话一出,赵凰歌却是挑眉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原来皇嫂还知道呢。”
这么与她虚与委蛇,为的是什么,赵凰歌心知肚明。
念及此,赵凰歌复又笑了笑,声音也和缓了几分:“外界捕风捉影,传我的名声不好听,这事儿本宫是知道的。只是从娘娘嘴里说出来,倒是叫本宫诧异的很,你既知道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便该知道,至少现在,我的根基不能乱,否则,谁来给我的好侄儿撑腰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见赵凰歌竟然将话说的这么直白,皇后脸色一僵,先前那些幸灾乐祸也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她强撑着笑道:“河阳说的自然是对的,就算是不论杞年,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皇嫂哪儿能瞧着你走歪路呢?”
闻言,赵凰歌只轻笑了笑,也不接话,只道:“皇嫂这次查刺客,也算是大功一件了,不知道皇兄如何说啊?”
她这话转移的突兀,皇后有心再说那国师的事情,却又没了胆子,只能顺着她的话道:“证据确凿,皇上自然是凭着本宫做主的。不过你也知道,说的好听些是本宫做主,可说的不好听,不过是按着规矩办事儿,借着本宫的嘴罢了。再者……”
皇后说到这儿,神情里有些难看,声音也压低了几分:“那慕容家你是知道的,即便出了这事儿,皇上也是打算轻拿轻放的。有这样的佞臣在,本宫实在是不安心。”
她这话说的冠冕堂皇,赵凰歌却是心知肚明,皇帝哪儿是看在慕容家的面子上轻拿轻放,分明是看在慕容绯的肚子上。
这些年来,皇帝活着的子嗣只有两个,唯一的儿子赵杞年,虽然皇帝面上不说,可态度上却是表明的,那是不得已。
但凡皇帝有个更中用的儿子,大抵也不会指望着赵杞年了。
而如今,慕容绯的肚子里,便是一份希望。
即便是慕容家的女儿,可世家好除,孩子却不易得。
皇帝现下心里存着一份心思,自然对慕容绯会温柔一些。
皇帝的心思,皇后也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她才慌了。
只是赵凰歌想不明白,皇帝既然这样看中慕容绯的肚子,怎么还肯放任皇后将脏水往慕容绯的身上泼呢?
毕竟,这所谓的刺客到底是谁的人,没有人比皇帝更清楚了。
当时……可是他安排的人!
赵凰歌垂眸,遮住眼中的戾气,只是周身的冷意,却让皇后有些心慌。
难不成她这眼药上的太过了?
她才这样想着,便听得赵凰歌沉声道:“世家之事,皇兄心中自有论断,皇后既是后宫之人,便少管些前朝的事儿——省的落人口舌。”
说到这儿,赵凰歌见皇后的面色不好看,话锋一转,却又变了口气:“不过,在我面前说倒也无妨,毕竟咱们是同一条路上的人,我总归得是站在你这边的。”
她这话,与方才皇后所说的如出一辙。
只是不知怎么的,皇后听了之后,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但现下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皇后只能讪笑着应了,又道:“河阳说的不错,一切便全仰仗你了。”
她才说到这儿,便听得外面有宫人来回禀,却是:“四殿下来了。”
听得他来,赵凰歌眸中越发了冷了下来,与皇后道:“时候不早,本宫还有些事情,便不叨扰皇嫂了。”
眼见得赵凰歌要走,皇后顿时笑着拦她:“杞年昨儿个便要给你请安去的,只是却没遇到人,今儿可巧你在,如何也得让他给你拜个年吧?”
她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赵凰歌自然不好拒绝,还不等她应声,赵杞年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过了年,男孩的身量也长了一些,如今虽然瞧着还是小小的一个,不过因着穿的隆重,倒是将那稚嫩的脸上衬出了些威严。
见到赵凰歌,赵杞年脸上的喜色便多了些:“给小姑姑请安。”
男孩的脸上满是孺慕,只是不知怎的,赵凰歌瞧着他这模样,总觉得心里有些违和感。
分明眼前人与往日里没什么分别,可她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
赵凰歌心中带着审视,面上镇定的点头应声,对赵杞年道:“起来吧。”
赵杞年乖顺的起身,却又看了一眼赵凰歌,笑着问她:“小姑姑,新年好呀,您可有给侄儿准备什么礼物么?”
孩童笑盈盈的看着她,说的话也是撒娇,他说这话时,靠近了赵凰歌几分,仰头的时候,将眸光里的孺慕之情展露的清清楚楚。
赵凰歌将心底的违和感压了下去,笑意似面具似的贴在脸上:“自然是有的,待会儿让宫人给你送过来。”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借着动作,不留痕迹的离他退开了些。
赵杞年眼中有暗芒一闪,笑的纯真:“多谢小姑姑。”
见状,一旁的皇后却是笑了起来:“瞧这孩子,本宫还说他昨儿个怎么一直惦记着小姑姑呢,原来竟是想要年礼,实在是……”
她说着,又掩唇笑了笑,道:“不过也是因为与你亲近,杞年难得同人撒娇呢。”
闻言,赵凰歌含笑弯唇,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皇后说的是,本宫还有些事情,便先回去了,改日再与你叙话。”
见她要走,皇后自然答应,只是余光却看向赵杞年,给了他一个眼神。
下一刻,便听得赵杞年开了口:“小姑姑,侄儿送您。”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然走到了赵凰歌的身边。
赵凰歌自然不让他送,却架不住赵杞年的热情,最后只得应声。
二人一路出了未央宫,赵杞年脸上的笑容始终不变,随着赵凰歌亦步亦趋,那模样倒像是喜欢极了她。
赵凰歌却是骤然定住了脚步:“外面天冷,你且进去吧。”
风声算不得烈,吹在人的脸上,却让人的心都带着一股凉意。
而赵凰歌终于察觉到了那违和感在哪儿。
就在先前,赵杞年还躲避自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怎么这些时日却越发的黏着她了?
事出反常即为妖。
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赵杞年,对方不妨对上她这目光,却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下去。
而后,便见赵杞年强撑着笑意道:“小姑姑,侄儿再送送您吧。”
他还是怕的,但那怕劲儿却被隐藏了起来。
赵凰歌心中狐疑,是她感觉错了?
她这样想着,面上也温和了些:“不必,栖梧宫只几步路,本宫自己便可,倒是你,虽是过年,也要记得温习功课。”
听得赵凰歌这话,赵杞年脸上果然带出些不甘愿来,却到底是听着她的话,点头道:“侄儿谨记小姑姑的话。”
这模样,又与往常无异了。
赵凰歌颔首,瞧着他的模样,微微弯唇,带着锦心便朝外走去。
赵杞年就站在原地,恭声道:“小姑姑慢走。”
谁知才走了一段路,便听得身后的赵杞年却突然道:“小姑姑,您等一等!”
赵凰歌闻言,下意识回身看去,便见赵杞年朝着自己跑了过来。
男孩跑的有点快,风吹着他的衣服有些鼓胀,快到她面前的时候,赵杞年一个踉跄,直直的便朝着她摔了过来!
赵凰歌下意识去扶他,被赵杞年的冲劲儿激的往后退了退,好容易才站稳了身子。
而赵杞年,已然被她护在了怀中。
赵凰歌一颗心跳的有些快,她深吸一口气,连带着声音也冷了下来:“有什么事儿这么着急,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