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里很清净，连窗外沙沙的风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叶沉的话，陆芸自是听清了的。她没吭声，堪堪回了头，又朝他望去，她面上很平静，但手指却蜷紧，掌心和耳根都一下热了起来。
眼前的少年的脸在火把的映照下亮得发光，一双眸子宛如明珠，干净清澈，陆芸站得近，可以看到他眼中清晰的自己。
她后退了几步，心里有些烦乱，蓦地想转身离开。却听得噼里啪啦一阵响，接着手腕便被紧紧地拽住了，鼻息间弥漫的是若有若无的槐香。
她听容氏说过，叶沉喜欢用槐叶寻衣服，因此他的衣襟总是会沾上槐叶的味道。
她以往并不觉得槐香有什么特别，这会儿才惊觉，那槐香早已不知不觉熏进了她的心田。
她有些发怔，许久才使了力去推他。
可她没怎么用力，不但没将他推开，反被他更用力捉住了手。
他把火光挡完了，她瞧不见他的神情。他突然捧起她的手，凑到嘴边，轻轻啄了一下。
手背有些濡湿，更多的是酥麻，有点痒，像是心间被人挠了一下，带来她从未感受过的悸动。
“好不好？”他微微俯了俯身，一张俊脸凑到她的眼前，语气很轻，如同微风拂过，柔的不像样子。
叶沉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看起来太鲁莽，可他掌心的滚烫和额角的汗出卖了他。这一刻，他的心里打着鼓，惴惴不安，许久没得到她的回应，心底里开始有些泄气。
可他并不松手，好不容易才开的口，他固执的要得到她的答复。
他定定地望着她，不肯将视线移开半分，她未施粉黛，肌肤剔透，如同上等的美玉，他盯在她娇润的嘴唇上，想到前阵子偷偷亲她时的香软，不由咽了一口口水，周身泛起一股热意。
正当这会儿，她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嘴角两边下方浮出浅浅的梨涡，煞是好看。
他不自觉的也跟着弯了嘴角。
“傻样！”她嘀咕一句，指甲在他掌心划了一下，怪异的痒袭遍他全身。
“你才傻！”他忍不住回嘴。
她没做声，只是望着他，那浅浅的梨涡随着她笑意的收敛，慢慢消失不见。他不禁有些急了，一颗心仿佛被人吊在了半空，不上不下，难受得紧：“我……我想娶你，可以吗？”
他的声音抖了抖，将埋藏已久的心声吐露出来。
陆芸眼里的笑意却收起了，“你曾信誓旦旦地说过，死也不会娶我。”
“我……”他局促起来，眼里闪过慌乱和委屈，黑亮的眸子里满是无助，像极了山林中不知所措的小鹿。
“你收回你刚刚的话吧，我可以当做没听见。”短暂的沉默之后，陆芸开了口。
“收不回了。”叶沉的睫毛颤了颤，像折了翅的蝴蝶，语气却很急，“我的真心，收不回了。你……你收下吧。”
“我要是不收呢？”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冷。
叶沉摸不清她什么意思，他心一横道：“我可以等。”
“等多久？”她反问。
“等到你愿意为止。”他想也不想便道。
“我不愿意。”
她的声音有些冷，一起冷下去的，还有叶沉的掌心的温度，“你有中意的人了？”他把胸腔里的窒息感压了又压，许久才哑着声音问。
“对。”
简短却又精确的回答，让叶沉的胸腔震了震，他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肩上的伤口跟着开始隐隐作痛，是一种他从未承受过的剧痛。他还想问那个人是谁，可他问不出口，只是蹙着眉，沉着脸，不再说话，也不曾放开她，像是怄气一样，反而抓得更紧。
陆芸的手被他勒出了红痕，挣了挣，他这下松手了，却一把将她搂住，下颌磕在她的肩头，不动了。
她抬脚踢他的腿，他也不曾挪动半分，像一个执拗的小孩，一声不吭。
“我中意的那人又傻又拗，又别扭，脾气还坏，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他很纯粹，眼神总是清澈干净……”
话说到一半，搂着她的少年便松了手，还狠狠将她推开了，“你中意谁，同我有什么关系？”说罢，他一头栽到一旁的床榻上，还用被褥将脑袋捂了个结实，根本不愿意再听她说什么。
陆芸被他推的后退了两步，撞到了凳子，发出很大的声响，扶着柱子才站稳。
听到声音，叶沉火急火燎地掀开被子看了看，见她没事，猛地又要捂上。陆芸却几个大步跨过来，将他的被子夺了去。
他瞪着眼睛，眸子里蒙上了水雾，死死抿住唇，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一样。
“你走吧！”良久，他垂下头，紧握着拳，冷冷出声。
“哦。”陆芸将被子放下，果真转身出去了。
她走得快，身影一下子淹没在黑暗当中。
叶沉按了按肩膀，只觉得那个位置比刚刚更痛了。他摊开掌心，上头有一根头发，是刚刚拉扯时，她落下的。
外头有说话的声音，似乎是那个淑娘，他耳尖，听到淑娘问：“叶公子的伤势如何了？”
陆芸答：“无碍。”
淑娘道：“看得出，叶公子中意你。”
陆芸答：“我知道。”
淑娘还说了句什么，但由于他们走远了，叶沉并未听清，他抹了抹鼻尖上的汗，好几次想开门出去，却又硬生生忍住。
不知过了多久，门又被推开了，一个人影逆着光进来，看清是去而复返的陆芸，叶沉愣了愣，轻哼一声，没理会，视线却无法克制地往她身上瞟。
她一只手拎着一个桶，“给你打了水，冲个澡，早些睡。”她说罢，便将桶往一旁的澡缸里倒。
叶沉没动，也不愿吭声。
“愣着干嘛？难道还要我帮你脱衣服？”她的声音很快又响起。
“你！你还是不是女人？”叶沉又气又怒，死女人，她都有中意的人了，还管他做什么？他犯得着要她帮拎洗澡水吗？
陆芸笑出声：“我不是女人，你刚刚还说想娶我，你有断袖之癖？”
“你才有断袖之癖！”他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句。
“没有就没有，你吼什么吼？”
“你管不着。”叶沉站起了身，见她还站着，不由又道，“你快出去，我要沐浴了。”
“哦，需要擦背吗？”她走了两步，又回头，轻描淡写地道。
叶沉鼻子里腾起一股热意，怀疑自己听错了，没搭理。
“用还是不用？”她又问。
“不用！我又不是没长手！”他想骂人。
“还挺凶。”她说着，反而又笑起来，“忘了告诉你，我中意的那人，居然还怕老鼠，我也是那时才知道，天底下原来还有怕老鼠的男人。”
“怕老鼠怎么了？我也怕……”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她却转身就走，只听得门被关上的声音，“嘭”的一声，再次砸开了他的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