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兰将静芜敷衍走,便紧着回去向沈宓禀报。
“大姑娘在大理寺受了罚的事,府里的人大部分都知道了,毕竟这事根本瞒不住。再有侯爷和夫人对她不再上心,那些下人便心思浮动起来,怠慢得很。”
“尤其是厨下,给那边院子的饭食很是简薄,但静芜她们去领食盒时却从未声张过,除了头一天嚷嚷两句,之后便一直听任如此。”
又将刚刚静芜找来探听消息的事说了说,雅言笑着道:“依奴婢看,这丫头只怕是看清楚了大姑娘在府里的地位,有了旁的心思。”
沈宓闻言却并未露出笑脸,反而陷入沉思。
侯府里治下一向严格,不过数日下人们便敢对沈沛兰如此冷遇,要说这其实没有她娘的故意放纵,她是不信的。
这是在为她出气呢!
或许还有些别的原因……想到沈沛兰要去向祖母求救,沈宓眼中有些了然。
前世祖母对她极有耐心,哪怕她做了好些混帐事,可祖母还是亲自进宫为她求了张赐婚的圣旨,想让她体面的嫁出去。
轻易不愿放弃一个家人,祖母的心肠真的很软。
想及此,沈宓微微一笑,“不是大事,且随她们去。”
有静芜这么一个丫鬟,至少沈沛兰养伤这段日子就够她消受的,暂且不必去管她。
她是这样想的,然而当晚便做起了噩梦。
梦里,她仿佛又回到了临死的那一日,沈沛兰撕扯着她的头发,让不成人样的她看她头戴太后冠冕,身着代表太后至尊至贵身份的凤袍是如何的雍容华贵,那长长的指甲在她脸上划下深可见骨的伤痕,但那份疼仍及不上簪子刺进眼中仿佛整个人都要崩溃的痛意……
还有她的孩子,她的家人……
他们尽数被沈沛兰害死,然后在她面前轻描淡写的提起,就好象只是碾死几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好恨!
恨不能将身子化成一把利刃刺向沈沛兰,要她受尽千刀万剐之刑!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舌头被割,连一个字都吐不出……她尖叫着,最后沉入黑暗前的眸光中闪过一抹剑光和一张俊美狠戾的脸……
……
惊恐万状的醒来,沈宓的衣衫全都湿透了,额上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泪,水意涔涔。
窗外有风吹入,她顿觉遍体生寒,心也跟着冷下来。
怎么会觉得沈沛兰被丫鬟磋磨一二便够了呢?
这一世的侯府对她来说太过温暖,太过易于沉溺,竟让她变得心软了。
怎么可以?
沈沛兰真正做过什么,只有她知道,不能忘也不敢忘,佛祖让她回来想必也是要她效法怒目金刚降伏这人间妖魔,在将沈沛兰这个两世仇人彻底打入地狱之前,她绝不能懈怠!
沈宓的神情渐渐平静下来,只一双明眸里透出凌厉的光芒,久久不息。
*
沈宓思虑过后,翌日便开始准备搜寻沈沛兰杀死郭禳的证据。
这样就能够将她明白的定罪,监牢里的生活对于对于娇生惯养又心气极高的沈沛兰来说,无异于生不如死,这也是沈宓眼下最有可能做到的反击。
不过要快,要在爹娘送她离开之前须得查出眉目。
然而真做起来,才发现事情没那么容易。
沈宓同母亲打过招呼后出了府,乘马车来到了江怀茶楼,这里是郭禳被杀死的地方,看过他死前所在的茶室,或许能有所启发。
只是她来到门口才发现,茶楼被封了!
“姑娘,这里怪晦气的,咱们还是不要逗留了?”雅兰扶着她站在茶楼前,见她拧着眉不知在想什么,不由小心翼翼的劝道。
沈宓随口应了一声,回到马车上之后才吩咐道:“你去向附近的邻居打问打问,可知道这茶楼里伙计的住处,要找里面最爱说最能说的伙计。”
“是,姑娘。”对她的性子有些了解的雅兰虽然好奇,但并不会去多问,应了便赶忙下了车。
过了好一阵,雅兰回来了,事情已办妥。
沈宓颌首示意她将地址告诉车夫,马车车轮再次滚滚向前……
直到她们走得远了,江怀茶楼二楼一个临街的窗子才掩上那条小小的缝隙,裴慎转身坐回到茶座,玩味地看着对面的中年男子,又象是在透过他,忆及刚才站在茶楼前满眼失望的沈宓。
“你说,她在做什么?”
茶楼遇险,又因此在大理寺被关了近一整个白日,若是换作寻常女子早该忙不迭地远离这里,可是她却偏偏迫不及待般再次过来……
“或是说,她想要得到什么?”
中年男子捏着稀疏的胡须,笑眯眯的道:“公子莫急,很快便知。”
话音才落,雅室的门便被轻轻推开,来人上前低低禀报了几句,之后便恭敬退至门外。
“找最能说的伙计?”中年男子转回头笑了,“是要打听消息啊,这小姑娘倒是聪明的紧,唔,若是换了旁的茶楼,这一招说不得还真有用。可惜,咱们这茶楼却不是寻常地。”
没有理会他的调笑,裴慎俊雅的面孔上一片沉思之色,他手里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茶盏,片刻后道:“她离开后,让那伙计过来一趟,我要知道她说了些什么。”
“依公子之见,她是要打听刺客之事,还是郭禳之事?”对方的目地不同,他们自然也有不同的应对法子。
裴慎微一摇头,声音沉肃,“如今情况未明,不好随意判断,免得心中有了偏向,且看看再说。”
中年男子疑惑,“虽则沈二姑娘今日之举确有可疑,但公子也不必如此审慎以待吧?到底只是个小姑娘,行事虽然显聪慧却也生涩,我倒是觉得……”
“不要小看任何人,别忘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裴慎严厉地打断他的话,黑沉眸中的锐芒令中年男人顿时抛开心中的轻视。
“公子说的是,是我轻率了。”
裴慎见他真心认错,这才颌首轻应了一声。
沈宓虽然只是个小姑娘,但从在千佛寺起,给他的感觉便很不同寻常。
此女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