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甩袖走人,背影无情至极。
我浑身越来越凉,几乎泪流满面时,她又扭头回来了。
弯腰嫌弃地将我抱起,进屋放到榻上。
看着我的眼泪,皱眉道。
“别再闹了,我们还能好好的。”
说完,她将手里的白色剑穗一起放到我塌边,转身离去。
7
恍恍惚惚间,我梦见以前的自己一袭青衣拉着洛秋雪的手一同散步。
她说,要一辈子对我好,要每年生辰都送我青色剑穗。
她眉眼温润又宠溺。
到底还是在梦中无声落泪。
画面一转,就成了我一个人被抛下。
师尊从下界带来了动不动哭鼻子的谢翊舟,师尊耐心十足地宠着他,动不动叫我让着他。
就连洛秋雪都不自觉被抚琴的谢翊舟吸引,他总是多愁善感,会因练不好琴学不好剑落泪。
洛秋雪为了哄他开心,下界回来都会带着他喜欢的桃花酥。
师尊更是手把手教他。
每次有了冲突,我还未来得及张口,他就红了眼眶。
然后我就是错的一方。
我的好师尊,好妻子,开始疼爱的都不再是我。
哪怕我走遍八荒为师尊搜寻茶花,都也只是被她随手送给谢翊舟,讨他一个笑脸。
哪怕我打了七七四十九天,蕴含本源灵力的护心珠送给洛秋雪当定情信物都能被谢翊舟随口讨要。
我无助,崩溃,哭泣,大闹,换来的是她们的不解,甚至厌恶。
无论我做什么,她们的心都偏向了谢翊舟。
浩天劫时,身为圣子的谢翊舟本该一马当先。
可他却趁我不备,骗我喝下药酒,封了我一身修为,更是控制我无法言语,反抗。
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演戏。
他说,“师弟,你好好看着,你亲爱的师尊,妻子,二选一,会选谁。”
他假装被我封了修为打伤,他惺惺作态演戏,说我想让他以身替苍生渡劫。
我永远忘不了师尊洛秋雪看我的眼神。
她们是那样的冷漠,一颗心全偏向谢翊舟,压根没有发现我的异常,就将我扔进浩天劫。
师尊说,“本尊如何就教出了你这样的弟子。”
“既然你心思这般恶毒,那就替你师兄去死,替苍生去挡灾,也算消除自身业障。”
她们丢下我无情离去,一句话就判了我死刑。
那时洛秋雪冷眼旁观。
8
后来,我有幸在散去一身修为后拼命重回九重天。
婚期将近,洛秋雪许是心生不忍,承诺要给我一个盛大婚礼。
只是生辰当日,她就急不可耐地匆匆离去。
那么多的宾客皆对着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师尊更是狠狠地甩了我一耳光,在我不明所以时,封了我穴道,一句话都不愿听我说。
便直接带了我去妖界。
我明明收到谢翊舟新婚贺函,他说,“愿我平安喜乐,幸福长久。”
我还傻傻地以为自己得到了他的真心祝贺。
直到看见他白衣染血,倒在妖后脚下,让我的妻子,师尊,方寸大乱,才恍然发觉,自己大错特错
见我们前去,他吐出一口血,悲切又自责道
“师尊,帝姬,师弟见谅,是翊舟无能,没能斩下妖后首级,给师弟当新婚贺礼,还学艺不精,落入妖后手中,让师尊蒙羞,翊舟罪该万死。”
“师弟对不起,师兄没能完成你新婚所求,师兄这就自戕谢罪!”
他运着灵力要自毁心脉,却被师尊急忙救下。
我泪流满面几乎一个劲地摇着头,我想要解释的,可没了灵力的我,挣脱不了封穴。
只能像待宰羔羊一般,被扔给妖后作为交换。
大婚之日,我的妻子让我沦为一个笑话。
她一颗心全扑在谢翊舟身上,看着他浑身的伤,心疼得要死。
丝毫不顾妖后贪婪的目光落在我心口。
她们再次绝情力气,徒留给我一道背影。
哪怕妖后扬言她们敢走,就活剖我心脏,都没换来她们片刻停留。
妖后的手握住我的脖子时,我绝望到崩溃,一直不甘地看着一袭婚服的妻子。
可她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我,淡漠离去。
耳边还回荡她无情的催命符。
她说,“此等恶男,妖后自便!”
从那一刻起,我的心早就死了。
被最亲最爱之人伤得撕心裂肺千疮百孔,再难愈合。
9
恍恍惚惚昏睡了好些日子,醒来时,殿中清冷的只有自己的呼吸。
没有谢翊舟时,热闹非凡充满活力的淮瑜殿。
如同我的生命一般,死气沉沉。
在我虚度日子,一日一日算着死亡时,师尊来了。
这个气宇不凡,道骨仙风的帝尊,背对着我,轻叹。
“秋雪也就那性子,你惹她作甚?”
“翊舟这些天很是担心你,又怕惹你不喜,几次央着为师来看你。”
这句话她说得很重,仿佛在埋怨我这个做徒弟的,让她这个师尊亲自上门探视。
“妖界的事,至此就算过了,起来梳洗一番,随为师去跟你师兄,还有秋雪赔个不是。”
“日后还是一家人。”
她难得说这么多话,却让我觉得可惜至极。
我翻个身在榻上躺好,眼泪无声滑过耳侧。
“凭什么是我赔不是?”
“宸仙师尊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就不要在这里说教我。”
我闭上眸子,不再去看她。
我自幼就被选为她的弟子,长伴她左右。
师尊清冷,不苟言笑,对我也是极好的。
亲自教我仙术,带我下八荒历练,教我为君为仁之道。
可自打她从下界带回师兄开始,一切都变了。
她嘴上说的一碗水端平,可当谢翊舟红了眼眶,掉几滴眼泪,她就心软得不得了。
所有的不是,全都指向我。
明明我什么都没做,却成了罪大恶极。
“逆徒,你竟一再执迷不悟,休怪为师不念师徒情分。”
我笑了,眼泪无声无息滑落。
“师尊,逼我为苍生挡灾,为天下去死时,可念过师徒情分?将我丢给妖后,任由挖去七窍玲珑心时,可曾念过师徒情分?”
原本不想提的,可我不甘,心有怨恨。
她原本离开的身子怔了片刻,声音也冷到极致。
“你这不是都无恙吗?你又咄咄逼人闹什么?”
听着她不解,责怪,我心痛如麻。
师尊曾给过我温暖,庇护,教导,让我这根浮萍在九重天站稳脚跟。
可惜,这束光终究还是渐渐暗淡在我心底。
我顽劣地笑了,尽显刻薄。
“可我散去了一身修为,可我成了一介废人,可我的师尊,妻子,都偏袒那个贱人!”
“我诅咒他谢翊舟不得好死……”
笑意不达眼底,就连后面的话都硬生生被逼回。
仙力重重击在身上时,我大口大口地吐着血,仿佛要将余下的寿元全都吐光一般。
我如今能苟且活着,都是因为有残余寿元,依旧妖后怜悯,赏的妖蛊。
等妖蛊散了,寿元也将尽了。
“混账东西!你就这么容不下你师兄吗?”
她脸色阴沉得紧,目光触及我惨白的脸和嘴角的血泽时,眸色暗淡了些,许是心有不忍。
最终还是软了声线。
“你师兄他,从未碍着过你什么。”
我笑了,浑身的骨头都好像在一寸寸忍受剧痛。
活着,真没意思啊。
可是我好恨,一介废人,连报仇雪恨都做不到。
“淮瑜,服个软,别闹了,一切还能回到过去。”
我癫狂大笑,盯着师尊好看的侧颜,天真道。
“好啊。”
“师尊,那你杀了谢翊舟好不好?”
杀了他,前尘往事暂且一笔勾销,往后只是路人。
然而她再度冷了眸子,眉梢甚至都染上了滔天怒意。
“无可理喻,本尊怎就收了你这种孽障,不及翊舟万分之一。”
她甩袖离去。
我一人笑得癫狂不已。
我的好师尊,如此袒护谢翊舟的你,若有朝一日得知真相,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10
半月后,洛秋雪发疯,想起了我。
深夜来我殿中,彼时我正炖着药,无非就是一些减轻痛苦的药草。
浑身疼得厉害,就连耳朵都像是蚂蚁在啃咬一般,疼得睡不着。
索性也就不睡了,想法子缓解些,这种次数越来越多了,我想我没几日可活了。
想来也是,前日妖后分身前来,见我时,眸子也是讶然。
她给我留的东西,说能缓着些痛,要我好自为之。
我没理洛秋雪,她自顾走到我跟前,皱眉道。
“不是已经这么久了吗?怎还在喝药?这不是仙界之物?”
瞧她那眸色,好似觉得是我故意弄这一出,只为博取她同情和怜悯。
我伸手去拿盖子,心不在焉却被烫了下。
洛秋雪冷哼一声,别扭地推开我,主动帮我盛好药,很自然地喂到我嘴边。
以往我若在仙术大比中受了伤,她总会比我还紧张。
可此刻看着她的脸,我想发狂,我一把打翻了她手里的碗。
“你可真够蠢的,我在耍你呢,你怎么就上当了呢?”
我从怀里拿出退婚书再次甩在她怀里。
“洛秋雪,这婚事我不想要了,我嫌你脏。”
我笑得很刻薄,她脸色发白,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甩袖离去。
后面,等着我的是被关入九重天大牢。
罪名是天宫宝物下落不明,疑似有人与妖界中人勾结。
所以我理所应当成了众人眼里的这个人。
被关入大牢后,我见到了久违的圣子。
他屏退守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满面春光地阴阳怪气。
“好师弟,你这又是何苦呢,怎么可以勾结妖族呢。”
看着他假惺惺的模样,我讥讽不已。
“别装了,我嫌你恶心。”
他脸色一白,随即笑出声,“谢淮瑜,你这废物,可真没用。”
“你是师尊大弟子又能怎样,我一句想当师兄,师尊还不是叫你让着我。”
他癫狂地笑着,眼里全是得意。
“只要我掉几滴眼泪,师尊就会心疼得不得了,可你呢,被她丢进浩天劫,替我去送死,真可怜呢。”
“还有你的好妻子,大婚之日,还不是丢下你不顾一切来救我。”
“谢淮瑜,你多可怜啊,你的一切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抢走。”
我面目狰狞地盯着我,情绪得意又激动。
“我何时得罪过你?”
我很想知道,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他。
他笑得愈发得意了。
“你没有得罪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就站在这里,什么都不用做,你的一切都可以是我的。”
“凭什么你一出生就是天之骄男,而我只能从下界的肉体凡胎一步步修炼,明明我才是圣子,凭什么我要下界吃那么多苦?”
原来如此啊,多荒唐,多可笑啊。
“宝物呢?”
我冷冷道,浑身又疼了,我想我支撑不了多久了。
“宝物?哈哈哈,宝物会送你去死呢,谢淮瑜,既然你命这么大,几次都弄不死。那勾结妖族呢?”
“想必师尊都会要了你的命吧!”
他笃定地说着。
很满意地欣赏着我的狼狈,居高临下的姿态,仿佛将我踩在了脚底。
11
“因为嫉妒,你给我下毒,封了我的修为,控制我,刻意在师尊面前演戏,倒打一耙,说我想让你去死。”
“因为嫉妒,你故意演戏,在我大婚之日闹那一出,说我逼你去斩妖后首级,谢翊舟,你真当好狠的心。”
“你就不怕师尊她们知道吗?”
我这句话仿佛取悦了他,他笑得愈发花枝招展,眉眼全是不屑。
“谢淮瑜,你还真是个蠢货,那你去说的,你觉得你说了,她们会信吗?”
“一直以来,她们信你呢?还是信我呢?”
“而且死人会永远闭嘴,我会杀了你,让你再无开口的机会!”
他一脸狰狞地笑着,甚至朝我出手。
只是用足了十分的灵力没落在我身上,被狠狠地挡了回去,反击在他自己身上。
“谁?谁在哪里?”
他被重重击倒在地,惊恐地看着我身后。
原来他也会怕啊。
“谢淮瑜,谁在帮你?你竟然敢耍我?”
他反应过来,姣好的面容愤怒到扭曲。
“你们不是想知道宝物在哪吗?直接问他吧。”
我挣扎着起身,身子骨越来越不行了。
踉跄了好几步才走到牢门口。
我身后的师尊,洛秋雪,司命,以及好几位有关宝物的仙君一脸惊诧地从我身后献身。
余光里谢翊舟终于慌了,他扑通一声跪下,一个劲地摇头,几乎瞬间,泪流满面。
浑身颤抖地磕头,支支吾吾地解释。
“师尊,各位仙君你们听我说,是他!”
“对,就是他谢淮瑜耍我!”
“师尊,你要信我……”
我一步步朝外走去,我不想再多看她们一眼了,身后传来谢翊舟惊慌恐惧的解释。
我不想争了,不想管了,只是我那师尊和洛秋雪的脸色,让我很想笑。
她们一定很好受吧!
希望她们能喜欢,我今天送的这出好戏。
我不想争了,不代表就不会反抗。
好疼好疼,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摔在地上,急剧咳嗽起来,嘴里溢出很多血。
大脑也昏昏沉沉的,晕倒前,我看见两道身影着急地朝我扑来,神色各异。
还有跪在地上的谢翊舟怨恨又嫉妒的眸子。
我想这一次,算是彻底解脱了吧,早死早超生。
来世不再遇她们。
“阿瑜你没事吧?”
“谢淮瑜你又在闹什么……”
真好笑啊,知道真相了,我昏倒了,她们竟也开始惊慌了。
好像有人抱起了我,昏昏沉沉的,周围声音很杂很杂。
谢翊舟的声音格外清晰。
“不要,师尊,秋雪,不要丢下我……”
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委屈得不得了,只是这一次,这两人头一回没有走向他。
我听见师尊说,“来人将谢翊舟严加看管,稍后发落。”
我听见洛秋雪惊慌失措地喊着让人去寻仙医。
12
我醒来时,这两人竟都守着我。
见我醒来,洛秋雪心疼地皱眉,她吹着碗里的药送到我嘴边。
我疼得紧,没工夫陪她闹,就着她将药喝完。
她眉头皱得很深,小心翼翼拉起我的胳膊,看着那些伤,眸子微红。
师尊也是,愧疚地不忍看我。
被她这样折腾,仿佛更疼了。
我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大口大口开始吐血,就连寿元都开始急速消散。
她更慌了,眸色紧张地替我用术法治愈,可那些伤纹丝不动。
我笑了,刻在灵魂里的伤,又怎么会好呢?
她再次喊来了仙医,焦急地等着,这样的帝华倾,我只在以前见过。
以前我喜欢的紧,总觉得她担心我,爱我。
可如今麻木又讽刺。
仙医大惊,紧接着摇头,叹气。
“启禀二位,他没了玲珑心,伤又入肺腑,药石无医,时日无多了。”
我身上轻了些,这句话是我这些日子来,听过最好听的。
我笑了,可有人却不乐意了。
她呆呆地站在我床边,满脸不可置信。
“胡说,怎么可能呢?”
仙医摇头退下。
洛秋雪神色复杂地盯着我,一遍遍问道,“谢淮瑜,你又在耍什么手段?”
“你骗人的对不对?”
可是,我没有说话啊。
入目都是这些狰狞的伤。
全身肌肤除了这张脸和手,没一处好肉。
这些伤仿佛在提醒我,在浩天劫里,被那些怨嗜抽筋拔骨,轮流折磨的日子。
那次我没了半条命,废掉了一身修为,在浩天劫中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整整四十九天,每一天都从生被折磨致死,浑身都被肢解,眼睁睁看着四分五裂。
第二日又重塑身体,继续经历不同的地狱,一日又一日,周而复始。
流完了泪,流干了血,最终熬到劫难结束,被传送到九重天。
那次我成了肉体凡胎,这些伤压根就好不了。
凡人之躯而已,怎能抵抗这些疼呢。
从浩天劫过后,整日整夜我都在遭受着痛苦的折磨。
包括大婚那天也是,她给我期望,又扼杀我的期望。
被丢给妖后后,她本要折磨我生不如死的
按她说的那般,妖族中人最是痛恨我们仙界之人,有的是能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
可笑就连那残暴出名的妖后,在见我这残躯后,心生不忍,只是取了我玲珑心。
心口的伤是妖界伤的。
我是恨的,是不甘的,所以这些人,怎么能好过呢?
“这些伤怎么来的?为什么不愈合?心又是怎么回事?”
她清冷的质问,竟带着一些紧张与懊恼,在此刻格外可笑。
我笑了,笑得极其讥讽。
“帝姬说笑了,用仙术愈合吗?帝姬莫不是忘了,被丢进浩天劫送死后,我捡回了一条命。”
“却散了一身修为,我没法术了呢。”
“心自然是大婚之日,被妖后剜的,当时她说,若你们走了,丢下我,就剜了我的心呢。”
我笑得花枝招展,继续道,“当时,帝姬您说,随妖后处置。”
我笑得越浓,她的脸便越黑,眼底竟有些可笑的愧疚。
“为什么不说?你不知道张嘴吗?”
“说什么?说了你会信吗?张嘴求你,你会求我吗?”
“我在妖界求过你的呀,你忘了吗?”
“可是当时师尊,还有帝姬,你们都陪着谢翊舟,面对我的求救视而不见。”
“我的传音符,更是被你打散。”
我的意识再次模糊了起来,我看见九重天向来孤傲的两位帝尊,在我榻前低下高高的头颅,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13
我病入膏肓了,蒙着头一日又一日地睡。
按仙医的话来说,或许下一秒就死了。
从妖界回来后,我这淮瑜殿一直冷清至极,这几日,却热闹非凡。
师尊时常过来。
她难得温柔,一日又一日不请自来,在我塌边絮絮叨叨。
她向来话少,这次意识到我受了那么多罪后,愧疚得不得了。
她说,她一直觉得我是个孩子,乖徒儿。
只是谢翊舟弱不禁风的,总让她情不自禁偏袒了些。
她说,是她不好,被蒙蔽了双眼,错怪了我那么多,让我受了那么多苦。
她问我,想怎么处置谢翊舟,这次她都依我。
她说,只要我好起来,就让我亲自动手,泄恨,要杀要剐谢翊舟,都听我的。
她说,等我好起来,她带我去四海八荒游玩,加倍补偿我。
我不吭声。
她叹气离开。
我已经不想告诉她了,错的不仅仅是谢翊舟,还有她啊。
我也没工夫说话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痛。
洛秋雪也来了,她们两个轮流来烦我。
她开始带各种糕点,山珍海味,想要补偿我。
可惜我吃不下了。
“阿瑜,对不起,对不起,你到底怎么样才肯原谅我?”
她发了疯,见我奄奄一息的模样崩溃大哭。
这个娇生惯养的帝姬跪倒在我塌前,一遍遍扇自己,眼眶猩红到流泪。
我笑了,很天真道。
“可是洛秋雪,你叫我怎么原谅你呢?我没有心了啊。”
“我好疼,好疼啊,我要被活活疼死了啊……”
话未说完,我又吐了一大口血,一口,又一口。
昏迷前,我看见洛秋雪满脸的悔恨与痛苦,就仿佛受罪的人是她。
她的一袭白衣染了血,崩溃又惊慌,仿佛真的在悔不当初。
可是晚了,都晚了。
谢翊舟被打入无边炼狱了,师尊就好似邀功一般,将水镜幻给我看。
里面的谢翊舟浑身是血,疯疯癫癫地跪在虚无,又哭又笑。
他在哭,在嫉妒,在辱骂,在求饶。
只是身后的剑依旧在穿过他的身躯,一下又一下,他满脸的痛苦,好像下一秒就要挺酷地死掉了。
“阿瑜,为师会让他遭受十倍,百倍的痛苦。”
“阿瑜,为师一定会让你出一口恶气。”
我依旧不想理她,我很疼了,我不想再听谢翊舟吵了。
不管他受再多罪,都没办法弥补我受的苦了。
14
我的身体终于熬不住。
只剩了最后一口气吊着这条命。
洛秋雪整日整夜地来陪着我,她握着我的手,我嫌恶心。
还有泪滴进了我的手心。
她一遍遍地说,“阿瑜,我求求你好起来,只要你好起来,我一定给你九重天最盛大的婚礼。”
这是我听过最恶心的话。
我睁不开她,只能扭过头一声不吭。
这些日子,她们开始四海八荒到处跑,搜寻各种宝物替我续命。
我俨然成了一个废人,当真只吊着一口气。
这天,我难得气色好了些,师尊特地给我献来了好多宝物。
她又如同往常一般,幻出水镜要看我生不如死的谢翊舟。
“阿瑜,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师尊?”
我笑了,嘀咕道。
“师尊,那你去无边炼狱,亲自折磨谢翊舟好不好?”
她眼里的光亮暗淡了些,好似心有不忍。
我觉得可笑至极,我继续笑着掀起衣袖,露出那些狰狞的伤,难过地掉眼泪。
“可是师尊,您将我扔进浩天劫,替师兄去死的时候,我可是忍受了抽筋拔骨,剜肉穿心之苦呢,一日又一日。”
看见那些伤,她踉跄了几步,终是心疼道。
“阿瑜,为师答应你。”
我笑了,天真道,“好啊,好啊,那我要师尊一下一下敲碎他的骨头,割掉他的血肉,抽筋拔骨,让他痛苦,让他求饶,流干他的鲜血,再肉体重塑,一日又一日,就七日好不好?”
“师尊,我受了七七四十九日,他受七日可好?”
她猩红着眸子痛苦不已,里面全是心疼与内疚。
她没有拒绝,咬牙点头。
我继续笑着催促,“那师尊快去吧,我就在这看着。”
我指了指水镜,暗示她别再诓骗我。
洛秋雪干脆住在了我殿中,每次我醒来,她都在。
她亲自替我雕刻玉佩,又缀上南海珍珠,说等大婚那日亲手替我戴上。
多可笑啊,这个帝君最宠爱的小公主,竟像凡间的寻常妇人一般。
一针一线,替我缝着大红的婚服。
她嘴上说着要给我最好的,我不曾搭理,她便一意孤行。
婚服竟也缝好了。
她欣喜得不得了,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
“阿瑜,我的夫君。”
她恶心到我了。
我想让她死。
所以司命告诉她,拿回我的七窍玲珑心,我能活得更久些。
她眼眸黯淡了些,好像没听进去司命的话。
又或许她发现了我的小心思。
以往我跟司命最是要好了。
“淮瑜,你就那么巴不得我死吗?”
我笑了,温柔道。
“剜心之苦,很疼,很疼。”
她猩红的眸子流泪了,最终将婚服和玉佩放在我榻边。
她上前想要亲我,被我嫌弃地躲开。
似乎有眼泪砸到我脸上了。
“阿瑜,等我。”
她毅然决然地离开。
我笑了,笑得无比解脱。
在榻上昏昏沉沉睡了好些日子,脑海里全是最幸福的那些年。
走马观花般想起,将自己的笑脸重温一遍。
我从记忆中将这二人剥离。
等屋内又只剩自己时,我挣扎着起身,将婚服和玉佩扔出好远。
用火折子点燃了大殿,我换上了最喜爱的青衣,燃烧了仅剩的寿元。
带着一切一同消散。
15
我记不清自己具体哪一天死去了。
只是我死后,原本正在折磨谢翊舟的师尊捂着胸口,吐血不已。
她踉踉跄跄起身,痛苦地捂着胸口直奔九重天。
身后奄奄一息的谢翊舟在癫狂大笑,仿佛在笑她的狼狈,仿佛在庆祝我的死亡。
师尊赶到九重天时,一袭白衣染红的洛秋雪浑浑噩噩地瘫跪在淮瑜殿门口。
她浑身的伤,看着很重,手里还捧着一颗心脏。
她额头抵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痛苦不已。
师尊不敢置信地看着火光中化成废墟的淮瑜殿,悲痛喃喃。
“阿,阿瑜……”
司命立在一旁冷漠道,“死了,刚死,元神俱毁,什么都没留下。”
师尊也瘫在地上,失魂落魄地看着洛秋雪发了疯一般磕头,痛哭。
自己也泪流满面。
前方正孤零零地放着嫁衣,珠冠。
司命落寞道,“你们这又是做什么呢?活着的时候,不在意,死了又何必惺惺作态呢,淮瑜最不想见你们了。”
“从浩天劫里出来开始,他就在整日整夜饱受疼痛,像冰封,像火烤,像针扎,宛如十八层地狱的酷刑,一刻都不曾松懈地痛。”
“你不是他师尊吗?可你有一日信过他吗?他是你从小看到大的呀,你怎么能一次次地不信他呢?”
“还有你,你们不是两情相悦吗?为什么要一次次地偏向处处针对他、诬陷他、欺负他的男人呢?”
“他百口莫辩的时候,你们不信的时候,他该有多痛呢?”
16
师尊浑浑噩噩地去了妖界与妖后决一死战。
洛秋雪入了浩天劫,她说她想杀光所有伤害过我的人。
可是最伤害我的人,是她们啊。
师尊没有还手,因为妖后给她看了时光追溯。
她看到了我一次次被诬陷,一次次误会,一次次不被信任,被她抛下。
看见我一次次哭,看见我一次次讨好她看见我在浩天劫生不如死,看见我被剜心。
“他所受的这一切苦都源于你们。”
“所以该死的人是你们啊。”
妖后说了我想说的话。
师尊在妖界饱受一日又一日的折磨,疯疯癫癫,最终一代帝尊,殒没。
洛秋雪在浩天劫亲眼看见了我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那四十九天。
她封了自己一身修为,把我遭受的苦全都受了一遍。
我就飘在她身旁冷漠地看着。
后来,她熬过浩天劫,抱着我的嫁衣,失魂落魄地痛哭流涕。
“原来这么痛啊,你才没熬过来。”
她击碎了自己的心脉,帝尊最宠爱的女儿,以如此屈辱的方式,殒没。
我慢慢地被吸入了一具冰棺躯体,醒来时,身边有司命毕恭毕敬道。
“恭贺神君历劫归来。”
好像有什么记忆光点飘得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