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山算不得巍峨,却也高耸崇峻,气象万千。上山下山两条路,一前一后,前面大路,石板铺设,侧置栏杆,皆是香客的捐赠。后面小路,碎石铺在土路上,一路缓缓而下,没有台阶。
无论哪条路,凶手都难以运尸。且不论路途遥远,凶手负重爬高,费事费力,就说山间香客众多,凶手如何掩人耳目?杨无念找来道姑,问山上有无其他路径,道姑摇头说没有。
“那就奇怪了,尸体究竟怎么运尸的?”杨无念琢磨着。
“会不会是凶手提前便在山上行凶,然后将尸体藏在山上?”马达推测道。
“不会的,”道姑说道,“庙里有人会定期打扫,在此杀人,我们不会不知道。”
“保不齐的事儿。”马达不以为然地说。
“师姑,”辛夷走上前问道,“我们学院便建在山上,平日吃水,下山挑太远,一次又挑不了多少,所以装了汲水滑车和升水滑车。不知贵庙有无类似的装置?”
“山上也有滑车。”道姑说道。
听闻此言,辛夷的心里像演戏似的,种种画面过了一遍。凶手如何盛放尸体,如何将尸体运到山上,一切清晰了起来。
“请带我们去看看。”辛夷说。
道姑带大家来到塔院,这里建有一座白塔,离塔几丈远的地方,有一处悬崖,周围装了护栏。悬崖边便是升水滑车,木制轮轴,两侧是岩石支架,轮轴嵌其中,以麻绳连接山下水桶,便可通过滑轮将水运到山上。
“洛宁,”辛夷看着地面的足迹,“该你出马了。”
狄洛宁领会其意,猫着腰上前观察足迹。
“不知贵庙如何取水?”辛夷又问道。
“我寺中设有水监,山脚有井监,当储水池里的水将尽时,井监便打水放好,再由水监用滑车运上来。”道姑说道。
“这就给了凶手可乘之机!”辛夷说道。
“而且凶手肯定还踩过点!”杨无念说道。
“这里来的人多吗?”辛夷问道。
“不多,”道姑解释道,“这座白塔是舍利塔,供奉舍利和圣物,非常人能进。平时做法事,也只有庙主、主祭能进。除了水监来这里运水,基本没有其他人来。”
话音刚落,狄洛宁突然问道:
“师姑,水监的鞋子和你一样吗?”
道姑低头看看鞋,云里雾里地回答道:
“我们的鞋帽衣物都是庙里发的。”
“我找到凶手的足迹了!”
众人心头一紧,纷纷上前,狄洛宁指着足迹说道:
“这里只有两种足迹,一种便是庙里鞋子的足迹,还有一种,是皮靴的足迹。”
受胡风影响,唐朝男子普遍爱穿靴子,后经改良,便有了以牛皮为底的皮靴。皮靴底厚,以铁片加固,以铜钉防滑,因此即便足迹相杂,狄洛宁也能一眼看穿。
“皮靴?”杨无念惊道,“普通人家可穿不起皮靴。”
“看来跟将军府脱不了干系。”马达说道。
“凶手有什么特征?”辛夷问狄洛宁。
“我正要说呢,”狄洛宁比划着,“凶手身长约五尺八寸,体重约百斤五十两。”
“五尺八寸……”辛夷心下算着,皱了皱眉,“洛宁,这凶手是不是太胖了?”
“谁说凶手一定很胖?”杨无念说道,“有句俗话说的好,‘尿泡虽大无斤两,秤砣虽小压千斤’。比如马达,别看这么胖,肉都是泡的。而我和子和,则是壮。”
陆子和接连点头,他故意抱着膀子,臂膀处鼓了起来。
“你这是人身攻击。”马达不满地说。
“如此,凶手的范围小了许多。”狄洛宁说道。
“我觉得凶手可能不止一人。”辛夷说道,“若凶手独自将尸体放进山下水桶,再独自上山运尸体,起码得半个多时辰。在这期间,凶手如何保证没人看到尸体?”
“没错!”杨无念说道,“山下一定有人配合,如此方能掩人耳目,瞒天过海。”
“此人便是案发当晚,来娘娘殿祈祷的人。”辛夷说道,“凶手是一男一女。”
说到这里,杨无念让陆子和守在此处,几人连忙前去山下勘查。山下有口井,然而这口井不是娘娘庙专用,山脚附近的村民都吃井里的水。因此井边足迹混乱,加上案发后过了这么久,足迹早就采集不到了。
狄洛宁无奈地摇摇头,说道:
“乱糟糟的,看不清楚。”
辛夷思忖片刻,想到凶手运尸,必然要掩人耳目,专门挑选夜深人静的时候。因夜里有人到娘娘庙祈祷,时间大概在下半夜。井监守井,和村民们必然相熟,倘若遇到生人,或许还有印象,就让道姑带路去寻他。
谁知井监是个胆小的人,寺里出了事,他便心惊胆战,除了打水,足不出户。杨无念抚慰着他的情绪,缓缓问道:
“案发当晚,也就是五天前的夜里,你有没有看到过可疑的人?”
“我……我睡着了,不记得了。”井监吞吞吐吐地说。
“再好好想想。”
不一刻,井监突然指着滑车说道:
“还真有可疑的人!我半夜起来撒尿,看到那边有个人影,我问了一声谁啊,那人便蹿了出去。”
“你还记得她的样子吗?”杨无念问道。
“她个子不高,长得……”井监苦着脸说,“我记不太清了。”
井监捂着脑袋,别人越问,他越头疼。杨无念让他好好休息,明日为他催眠。杨无念知道人在受到创伤的时候,会选择性失忆,井监当夜或许没觉什么,但后来知道死了人,必然后怕连连,这段不堪的回忆,便会被他无意识埋进内心深处。
辛夷对催眠始终不相信,觉得太过随意,破案讲的是实打实的证据。因此当大家打道回府的时候,她独自留了下来,在山上山下转悠着。
辛夷再次来到娘娘殿,思考房梁上的痕迹。娘娘殿门口有位小童子,她上穿青色交领襦衫,下搭素色长裙,一双麻布鞋,手持一根竹棍,棍上拴着面塑小狗。
“小狗,汪汪!小狗,汪汪……”
辛夷听着童子无邪的童声,一时间有些恍惚。童子年龄尚小,不识愁滋味,竟在案发现场玩耍。
“姐姐,你要玩吗?”
童子说着,便将棍子递给辛夷,辛夷笑着接住,陪她玩了会。小狗栩栩如生,想必是捏娃娃的道长做的,特地为童子做的。她像是牵着一条活生生的狗似的,在殿前跑来跑去,童子跟在她身后,笑盈盈地追赶着。
“小狗,别跑!”
“小狗,过来!”
眼看童子将抓住小狗,辛夷起了玩心,一下将小狗拎起来,转到了另一边去。如此转了几通,童子乐此不疲地追赶着,脸上笑盈盈。童子伸手,辛夷一甩棍子,细线拴着小狗在空中旋转。
“小狗,下来!”
辛夷嘻嘻笑着,她看着空中的细线,看着空中的飞狗,脸色陡然间严肃起来。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