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水死在破庙里,这里曾是河神庙。
河神庙早已破败,墙壁的朱漆剥落,到处都是灰白色的痕迹。绿瓦显得不绿,红木显得不红。庙前的石板缝,杂草已经冒尖,盈盈地往上长。石阶生一层绿藓,远看像是铺了一层毯子。许多年前,乡人为河神重新建庙,河神像则被重塑铜身,请到了新庙。这里逐渐凋敝,一到晚上,便有成群的鸟栖息于此。
辛夷随杨无念赶到破庙,见张明远已经封锁现场,他面色凝重,在庙前踱步。他见了辛夷,连忙引她到庙里验尸。辛夷见宋水四仰八叉地躺着,尸体明显僵硬,衣服上沾染着血迹。她迟疑了片刻,因为尸体看上去,和先前两位死者有些不同。
趁着辛夷验尸的当儿,杨无念环视四周,一张草席映入眼帘,上面铺着茅草,旁边放一床棉被褥。墙根垒着几块砖,上面架一口破锅,锅里有水,水中有瓷缸。杨无念走上前,搓了搓灶下烧成炭的木柴,像是刚燃烧不久。而在一旁的箩筐里,还放着几块沾满芝麻的胡饼,摸上去很硬。
宋水的确是逃出来的。
杨无念推断,宋水已经在这里住了几天,他不敢回家,因为怕凶手找上门来。谁知躲在此处,还是没能逃过。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高县令和狄老师也赶过来,他们甫一进门,便听到辛夷感叹道:
“真是太奇怪了!”
“宋水也是被溺死的吗?”高县令上来便问。
“情况比之前复杂些,”辛夷掀开宋水的衣服,只见腰腹部出现青紫色斑块,背部有条状伤痕,“这些伤痕是击打伤和棍棒伤,肋骨有骨折,骨折处皮肉隆起,断端刺破皮肤,有骨出现象。死者生前和人打斗过,准确来说,是被人殴打过。”
“他是被打死的?”杨无念问道。
“还是被溺死的,”辛夷摇摇头,“舌骨断裂,口鼻有蕈状泡沫,面部有擦痕,颈部有掐痕,喉部见痉挛。”
“我知道了!”杨无念说道,“前两位死者颈部没有掐痕,因为喝了曼陀罗酒,被迷晕后再被溺死。而宋水没喝酒,也就没昏迷,凶手先打他,打到无还手之力,再将他溺死。”
“竟如此凶残。”高县令感叹道。
“死者的指甲缝见较多木屑,其中一片指甲断裂,但没有淤泥和绿藻之类的。”辛夷说道,“这和前两次也不同。”
“死者生前经历过激烈反抗。”杨无念推断道。
“你们有没有想过,”狄老师问道,“凶手为何改变了作案手法?”
辛夷说:“凶手急了,怕夜长梦多,河神发怒已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杀人。”
杨无念道:“宋水做贼心虚,逃到这里,住下后仍惶恐不安,犹如惊弓之鸟。当凶手上门时,他不可能接下任何人的酒杯,想必凶手也料到宋水不会轻易上当,因此直接动手。这也说明,凶手对自己的武力很自信。”
“照你这么说,”辛夷说道,“萧大夫便不是凶手,因为他手无缚鸡之力。”
“你怎么知道他手无缚鸡之力?”杨无念问道。
辛夷哑然,她和萧云清相处多年,自然知道他温文儒雅,杀只鸡都下不去手,怎么可能杀人呢?可杨无念不知道。
“我是仵作,人的肌肉骨骼,我一看便知。”
辛夷说着,瞟了杨无念一眼,杨无念像是被看穿了似的,连忙抱臂遮着胸前。
“根据死者的尸僵尸斑程度,”辛夷说道,“推断其死亡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倘若凶手是萧大夫,他行凶后,来不及赶回家。换而言之,案发时他根本不在场。”
杨无念沉默半晌。
“死者是砖瓦匠,身上没力气,做不了这一行,凶手既然敢明目张胆杀人……”狄老师蹲下身,似乎看到了什么,转而说道,“看这是什么。”
众人看向地面,地面的地砖早就被盗,露出潮湿的黑土,土上有混乱的足迹,足迹有完整的,也有残缺的。
“这便是打斗的证据。”辛夷道。
“哪个是凶手的足迹,哪个是死者的足迹?”杨无念问道。
众人沉默。
“有个人擅长足迹分析,可以叫过来看看。”狄老师说。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