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说罢,在场的人无不侧目。吓死,一种不寻常的死法,其往往用于形容,看到可怖的人,经历可怖的事,人会说吓死了,但真正吓死的并不多见。
枷山竟是吓死的。
众人随辛夷来到杂物间,只见枷山直直地躺在地上,握着拳头,身下一片湿。杨无念和张明远、老鸨进屋,姑娘们趴在门口,朝里面瞅着,神态表情不可名状。
“死者面色苍白,略带青紫,身上尸斑呈暗红色,胸部外扩,有散状出血点。”辛夷翻动着尸体,“死者符合惊吓过度,窒息而死的特征。”
“既是窒息,会不会是被闷死的?”杨无念问道。
他刚才听了老鸨说的,便想昨夜妓院的门始终开着,凶手可以趁枷山喝酒时,潜入杂物间,随后寻机杀死枷山。
“你看这里,”辛夷指着尸体的面部,“死者双目圆睁,面露惊恐,口唇微张,肌肉紧绷,尸僵程度很重,这是极度恐惧的状态。而且若是闷死的,必然有外伤,可死者口鼻周围无肉眼可见的擦伤、挫伤和指痕,体表亦无其他致命伤或搏斗伤。”
“怪了,还真是吓死的?”杨无念犹疑道。
没等辛夷回答,老鸨便抢白道:“必定是了。他是自己吓死的,他素有心疾,前些日子就说胸闷,还去抓了药。”
若枷山真的患心疾,昨日是鬼节,他又喝了酒,夜里气氛诡异,再出现幻觉,被吓死似乎也合理。
问题在于,枷山得看到什么才能吓死?
且不说他是百芳阁八面来风、遇事摆事的管事,就说一个膀大腰圆的大男子,怎会被轻易吓死?
杨无念想到了赤伶。
难道赤伶回来了?可赤伶为何要吓死枷山?老鸨说赤伶早就逃出了百芳阁,此话不可信,若赤伶活着,毕竟一个女子,枷山为何害怕她?若赤伶死了,变成厉鬼复仇,是否意味着枷山杀了她?
世上有鬼吗?
“赤伶当初为何逃走?”杨无念突然问道。
“呃这……因为,”老鸨边说边思忖着,“她……她不愿接客。”
“她当初又因何来到百芳阁?”杨无念追问道。
“她是苦命人,死了父亲,没钱办后事,自愿卖身葬父。”老鸨看着张明远,“她签了卖身文书,按了朱砂手印,而且入了户曹的贱籍。”
张明远一言不发,亦不看老鸨。杨无念扫了他一眼,知道这背后有什么猫腻,一时不知如何再问。县尉亲理庶务,分判众曹,妓女进入妓院,需户曹验籍核保,录问呈报,最终由县尉签字。
张明远身为县尉,大权在握,或许不会过问这么细的事情,全凭户曹的裁夺。若其中违规,要么张明远不知道,要么知道,且收了好处,这是规则里的潜规则。
杨无念沉默半晌,接着问:“死者和赤伶的关系如何?”
“枷山是管事,是保护姑娘们的,平时若有喝了酒闹事的,办完事不给钱的,全归枷山管。枷山待他们,就像待亲妹妹一样。”老鸨说道。
杨无念见有姑娘撇嘴,便问:“她说的对吗?”
无人回应。
“云灼姑娘,是这样吗?”杨无念又问。
云灼一脸为难,欲言又止,她看看老鸨,微微地点了点头。老鸨白了她一眼,对着杨无念摊摊手,一脸无辜的样子。
“你刚才说死者患心疾,”杨无念转而问道,“有药方吗?”
“兴许是有,我去找来。”
老鸨转身要走,杨无念将她叫住,担心她瞒天过海,伪造药方,要和她一起。众人移步出门,辛夷没走几步,只听一声悄悄的“公子”,转头一看,竟是红玉。她恍然想到来妓院查案的事情,没想到如今一身女儿装,红玉还是把她认了出来。
“原来是你。”
辛夷以验尸为由,留了下来,又跟看管的不良人打了招呼,将红玉带到房间。再次相遇,天壤之别,红玉自然先问一番。辛夷将自己的身份,以及来妓院查案,一一跟红玉说了。红玉听完,感慨不已,也终于知道,当初辛夷为何跑得那么快。
“时间紧急,我有事问你,”辛夷道,“死者是个什么样的人,欺负过赤伶吗?”
“这……”红玉咬着嘴唇,久久不语。
“我们是官府,你不用怕。”辛夷道。
“怕的就是官府,”红玉撇嘴道,“官府跟他们是一伙的,我若说错了话,挨打是轻的。”
辛夷稍稍一想,便知道了怎么回事,官商勾结司空见惯,何况妓院这种地方。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拍胸脯保证,对天发毒誓,好说歹说,红玉终于吐了口。
“山哥他,不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