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姑娘们
寒木2025-07-08 07:001,926

   原来,此事确有蹊跷。

   老鸨说赤伶是自愿卖身,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其实赤伶是被人贩子卖来的,来时还是黄花大闺女,买价儿高,卖价便高儿,东家还指望她大赚一笔。不曾想,赤伶身体虽弱,性格却刚烈,宁死不愿接客。

   不管老鸨怎么说,赤伶都无动于衷。枷山可不惯着她,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打成了家常便饭,骂的是不堪入耳。她们也劝过,既然来了这个地儿,不如认命,早日接客,早接晚接都是接,何必挨这些打呢。

   赤伶就是不从。

   后来有一天,在挨了一场狠揍之后,赤伶一夜之间消失了。老鸨说她逃跑了,她们知道是跑不掉的,这些人手眼通天,若跑了被抓回来,等待她们的将是地狱。她们不信这话,但信与不信,毫无意义。

   老鸨就是说:赤伶跑了。

   赤伶就像没来过一样。直到半个月前,具体日期谁都记不准,反正进了七月,也即鬼月,赤伶竟回来了。很多人见过赤伶,云灼见过,枕雪见过,红玉也见过。有时候赤伶出现在厕所里,有时候又出现在杂物间,飘忽不定,若隐若现。

   她们都觉得,赤伶死了,赤伶变成了鬼,回来了……

   “云灼姑娘说,死者生前大喊赤伶的名字,此事是否属实?”辛夷问道。

   “是真的,锦城也听到了。”红玉道。

   锦城和赤伶一样,也是被人贩子卖来的,她比赤伶还要悲惨,她原是川蜀人,不幸被拐卖到中原的人家,生了孩子,又被卖掉,如此几次,便丧失了生育能力,最终被卖到百芳阁。

   云灼本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因被家主看上,家母妒忌,怕生祸端,将她卖了。枕雪家里贫苦,走投无路,无奈从娼。至于红玉,既是自愿卖身,也是无奈之举。她的丈夫是赌徒,欠了高利贷,天天被催债,她为帮丈夫还债,只得投身于娼妓。谁知丈夫死不悔改,拿钱继续赌博,债务越滚越大,他无力偿还,最终悬梁自尽。

   辛夷听完红玉的讲述,唏嘘不已,姑娘皆是苦命人,身陷泥潭,半点不由身。

   “这个枷山,罪行斑斑,真是死有余辜!”红玉咬着牙说道。

   “人已死了,也算是老天开眼,只是若真是凶案,还需尽早将凶手捉拿归案。”

   辛夷说完,和红玉告别,去找杨无念。杨无念等人在枷山屋里,药方找到了,辛夷看了看,是定志汤,只有四味药,专治心气不足、善惊易恐、失眠多梦之症。表面来看,似乎没问题。

   老鸨更加断定地说道:“枷山块头虽大,胆子却小,又喝了酒,昨儿是鬼节,兴许撞了鬼,受到惊吓,加上心疾,就这么死了。”

   苦于现场证据不足,没人能反驳老鸨的说法。辛夷和杨无念又去看了看现场,依然无所发现。眼看天色将晚,老鸨要张罗酒席,张明远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令人移尸回衙,留几个人把守现场。

   回去的路上,辛夷将红玉的话跟杨无念说了,杨无念一听,果真猜想的不错,枷山是个狠人,赤伶的消失有蹊跷。辛夷提起官商勾结,杨无念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她也担心张明远在妓院有本,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回到县衙,杨无念便找到张明远,将锦城和赤伶的事情说了,继而说道:

   “师父,人口拐卖非同小可,危害极大,按大唐律罪大恶极,这事您得查查。”

   “查人口拐卖?查谁?有人报案吗?”张明远皱着眉头。

   “我可以传唤锦城姑娘,”杨无念道,“有什么线索,我都告诉您。”

   “那百芳阁的案子呢?”张明远问道。

   “我来查。”杨无念道。

   张明远哼笑道:“你想支开我?”

   “我哪敢支开师父啊,”杨无念笑道,“只是老鸨都说了,赤伶入了户曹的籍,若不查清楚,将来出了篓子,我怕连累您。”

   “你小子……”张明远赌气般地说道,“好,我去查便是!”

   这一夜,杨无念没回学校,就住在县衙。他躺在偏房的床上,怎么都睡不着。红玉说赤伶挨了一场揍,忽然就消失了,人怎么可能忽然消失呢,必然有迹可循。如果没有,就显得可疑了。

   次日天亮,杨无念便再次赶到百芳阁,老鸨愁眉苦脸地坐在前厅,打着哈欠,见他来了,往后瞅瞅,问道:“张少府呢?”

   “他没来,你不是说这是小案子嘛,师父身为县尉,当然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杨无念拍拍胸脯,“现在,这起案子由我负责。”

   “哦,有什么进展吗?”老鸨起身问道。

   “别着急,我现在有话问你。”杨无念道。

   老鸨将杨无念请到茶室,沏了两杯茶。

   “赤伶是何年何月何日逃跑的?”杨无念问道。

   “三年前,应该是秋天,具体日子记不得了。”老鸨答道。

   “赤伶逃跑时,你们都没发觉?”杨无念又问。

   老鸨摇摇头道:“或许当日太忙。”

   “她不愿接客,你们应该,”杨无念顿了顿,“使了些手段吧?”

   老鸨愣住了,杨无念紧盯着她,她抿了口茶,说道:

   “无非是说说她,能拿她怎么着呢?”

   “你或许是说说她,枷山呢?他可是管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跟他各管着一摊子事。”

   “赤伶跑了,这么大的事,着急的不该只是你和死者吧?”杨无念转而问道,“你们百芳阁的东家呢?”

   “东家不在这里。”

   “在何处?”

   老鸨沉默不语,局面僵持。就在这时,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只听有人说道:

   “好一个小杨哥,真是英雄出少年!东家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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