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弟弟吃不下饭,任凭肚腹咕噜噜地叫,也丝毫没有饥饿感。他坐在屋里,一坐就是一天,饭菜上了撤,撤了上,依然是原来的样子,只是热菜不冒热气了,汤上结了一层油油的膜。
哥哥消失了,就在自家山庄消失的,是死是活不知道,这让他如何吃得下饭?他的父母去世早,哥哥比他年长几岁,长兄如父,他是在哥哥的照料下长起来的。哥哥是他的顶梁柱,是他的脊梁骨。
夜深了,他躺在床上,歪着头,看着窗棂透进来的一抹光亮,久久没有睡去。护院在巡夜,脚步声忽远忽近,山上有夜猫子的叫声传来,之后便是久久的静默。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阵推门声,不禁猛一激灵,坐起身来,抄起床头的短刀,轻轻下床,蹑手蹑脚走到门后。
门依然在动,他转动手腕,攥紧了匕首,高高地举过头顶。只要有人闯进来,他会毫无犹豫地刺死对方。
“是我,郑观颐。”门外声音低沉。
是书画商郑观颐,他听出来了。
“我知道庄主在哪里!”
他听闻此言,怔了一下,心头像有烈马奔腾。他让郑观颐退到门前的台阶上,映着廊上的灯光,透过门缝,他看到郑观颐孑然一身,穿着单衣,没带什么刀具,这才开门让他进来。
门就这么敞着,他将灯点亮,又打量郑观颐一番,随后便问:
“我阿兄在何处?”
郑观颐见桌上摆着菜,一屁股坐下来,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又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悠悠地说:
“我既知道庄主在哪里,也知道凶手是谁。”
“快说!”
“真相或许你会受不了。”
“这你别管,你只管说。”
郑观颐起身,将门关了,手挡唇边,嘴巴微张,声音极细。他只得凑上耳朵,谁知脖子刚伸过去,就被箍住了,他头一沉,扎在桌上的饭菜上。他把住桌沿儿,使劲一掀,这时看到郑观颐抽出了绑在腿上的匕首。
“他攥着匕首就往我身上捅,”庄主弟弟看着右臂上的伤口,深吸了一口气,“幸好我侧过身子,躲过一刀,他只刺到我的胳膊。”
郑观颐已经倒地身亡,鲜血将地砖染成了黑色,腥味在屋里晃晃荡荡。
“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庄主弟弟说道,“我要是不杀他,他就会杀我。”
“韦砚舟,还有庄主在哪里,他说了吗?”辛夷急切地问道。
庄主弟弟苦笑着,摇摇头说:
“不过凶手肯定是他,只是我不明白,我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杀我呢?”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杨无念捡起地上的刀,“他杀的不是你,是仇恨。”
杨无念将韦砚舟伪造书法,郑观颐父亲被骗,如何打官司,庄主包庇都说了。庄主弟弟半张着嘴,双眉蹙成了一道沟,受伤的臂膀发着颤。
“我不知道,我全都不知道!”他单手捂着头,“山庄的生意都是阿兄在打理,我很少过问,阿兄事无巨细,山庄如何规划,如何布置,就连湖心建造什么亭子,园里栽种什么草木,房门选用什么木材,全由阿兄一个人说了算。只是阿兄疼我,吃喝用度,全不缺我。”
“等等!”辛夷猛然一惊,她听到了门,若有所思,“房门用的是什么木材?”
庄主弟弟愣了神,不知她是何意,片刻说道:
“好像是……榆木,阿兄说榆木质硬耐磨。”
“客房的门都是一样的吗?”
“当然,客房都是一样的。”
辛夷闭上双眼,仿佛腾空而起,那些参加宴席者住的客房,在夜空中亮起来。郑观颐住韦砚舟隔壁,若是如此,郑观颐的钥匙是打不开自己房门的。想到这里,辛夷从郑观颐尸体上找到钥匙,跑了出去。
众人跟随她的脚步,来到郑观颐的房门外。辛夷将钥匙捅进锁眼,轻轻一拧,却拧不动,他又来到隔壁,捅进韦砚舟的门锁里,再一拧,咔啪一声,锁便开了。
“怎么回事?!这不是郑观颐的钥匙吗?”庄主弟弟惊道。
“这的确是郑观颐的钥匙,但门是韦砚舟的门。”辛夷说道。
随后,辛夷说起了自己的推论。
原来山庄的客房,格局相同,摆设相同,连房门也是一样的。房门皆可拆卸,倘若调换两间房的房门,外人根本无法区分。案发当晚,郑观颐先让韦砚舟消失,然后拆掉两扇房门,将自己的房门上锁,安在韦砚舟的门上,再将韦砚舟的房门,装在自己门上。
“你们看,”辛夷将门开开合合,“十字卡榫结构,只要对准榫卯,一放即可。”
辛夷说完,在场者无不惊奇。杨无念双手把住门框,推出榫眼,往上面一搬,门便离了框。
“若是如此,郑观颐的不在场证明必是假的。”杨无念说道。
案发当晚,郑观颐声称去胡九郎的房间玩樗蒲,小孟也在。杨无念传唤两人,细问之下,发现果然有猫腻。其间郑观颐说他尿急,离开了一会,大约半个时辰,当时已经很晚了,两人打着哈欠,见他久不回来,打算休息,不曾想他又回来了,几人又玩了会儿,这才散去。
“半个时辰,时间足够了。”辛夷说道,“不过这么短的时间,他不可能离开,也就是说,韦砚舟还在山庄。”
“庄主也在,”杨无念敲敲门框,“庄主的房门和客房不同,因此他没有换门。”
“的确如此,只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俩到底藏在何处?”辛夷问道。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杨无念摸着下巴,“郑观颐和老太监又没有深仇大恨,为何对他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