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僧房内,灯火摇曳,明暗之间,陈庚与叶南乔围在桌前,承吾悦正将自己的发现与二人分享。
他指了指桌上今日的查验记录,对二人道:“我初时以为种种症状是毒物所致,但细细查验过后,并没有任何毒物痕迹。相反,种种迹象表明,骆天齐是死于窒息,更准确的说,是溺死。”
陈庚沉思片刻,问道:“如何确定是窒息而死?”
承吾悦指着文卷中的记录一一解释道:“喉部痉挛,舌头突出,眼白出现瘀血。外皮虽被火烧伤,但仍隐约在嘴唇指甲处发现紫绀。这些异常并非毒物可以做到。”
叶南乔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溺死……事发当日骆天齐回府时并无异常,直至深夜失火。这期间很难接触到足以溺毙的水源。”
陈庚双眼微凝,补充道:“即便有水源,也不可能有人能将八尺有余的骆天齐溺死而丝毫不被察觉。”
承吾悦点点头:“这正是困扰在下的地方。但这些体征确实与被勒杀或其他原因导致的窒息有所不同。”
寂静中,灯火下的三人都陷入了沉思。很明显,这起案件,愈加扑朔迷离起来。
窗外的风起了,拂过窗棂,发出细微的响声。陈庚起身,走向窗边,窗外星星点点,夜空璀璨。
叶南乔望着桌面,突然道:“今日我见到骆彩环,她手中有一个很奇怪的疤痕。看似深入骨肉,很让人在意。”
承吾悦微微一怔:“疤痕?”
叶南乔点头:“大小如指甲,形状有些奇特。不过这与骆天齐的死大抵没什么关联,想必是我多虑了。”
陈庚回头,目光深邃:“这骆府很是怪异,总觉得似乎隐藏着什么。看来不能掉以轻心。”
夜深了,灯火之下,三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等待着曙光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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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府,灯火点点。穆锦藏在屋顶上,借着微弱的光线,隐约可以看到骆天齐遗孀张氏的身影。
此时的魏昭阳身着白衣,侧身藏于张氏窗外。他伸出手,轻轻地捻起了一缕青烟。在微风中,那青烟似乎有了生命,缠绕在他的手指间,然后逐渐升起,与魏昭阳的白衣、黑发融为一体,仿佛夜里的游魂。
魏昭阳轻轻地踏出一步,手中的青烟缭绕,与窗外的月光交织在一起,映在窗纸上,形成了一个模糊的身影。窗纸上的身影似乎在摇晃,仿佛是骆天齐的灵魂在向张氏呼唤。
屋内,张氏正在床上闭目养神,突然的心跳加速带来一种深深的不安。她似乎是听到了窗外传来的动静——仿佛从远古传来,低沉、嘶哑,却充满了哀愁。
“夫人……”那声音呼唤着她。
张氏吓得坐起身来,汗水已不知何时浸透了衣衫。她试图站起身来,但是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无法动弹。她可以清晰地看到窗纸上的那个身影,那是一个男子的身影,他伸出了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再一次,魏昭阳发出了那种呼唤的声音,这次的声音更加高亢,仿佛是从深渊中爬出的恶鬼。他用力地敲击着窗户,每一下都如同敲击在张氏的心上,让她的身体颤抖不止。
屋内,张氏的脸色苍白,汗如雨下。她用尽全力,终于挣脱了身体的束缚,冲到了门边,打开了门,冲了出去。她看到了魏昭阳站在那里,白衣如雪,身后是深邃的夜色。
“你是谁?”张氏喘息着,尖叫道。
魏昭阳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笑了笑,然后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他知道,这次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骆府的下人们终于听到了张氏的呼喊,点了灯急匆匆地跑来。
魏昭阳已脱下身上的白色罩衫,在骆府转了一圈,才又小心翼翼地回到了穆锦身边。
魏昭阳神色得意地望着穆锦:“怎么样?厉害吧。”
穆锦望着下方慌慌张张的下人们,嘴角勾了勾,声音却依旧冷冰冰的:“小孩子把戏。”
魏昭阳与穆锦在骆府守了一夜。
夜色已退,晨曦中的骆府泛着淡淡的金黄。远处,鸡鸣声破响,宣告着新一日的到来。
侍女步履轻盈,托起那梳洗盆,水面上漾着几片落英,散发着浅浅的清香。张氏坐在梳妆台前,面色却有些惨白,显然经过昨夜一折腾,怕是片刻未眠。手中的笔在纸上急速书写,字迹还带着些微的湿润。
“快,将这个送到县衙。”张氏低声吩咐,那侍女颔首,熟门熟路地转身离去。
魏昭阳与穆锦在房上藏了一夜,如今见张氏终于有所行动,两人的目光交汇,无需多言,只在一瞬间已达成了默契。
魏昭阳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晨雾中,穆锦则守在原地,安静地注视着下方。
繁忙的街道上,行人渐多,摊贩开始叫卖,那侍女小心翼翼地穿梭其中。魏昭阳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每一个步伐都测量得恰到好处。
不多时,侍女已来到县衙后门,她环顾四周,小心地敲了敲门。一个穿着青衣的小吏应声而出,与她交头接耳了几句,随后,一个中年男人便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魏昭阳觉得来人颇为眼熟,仔细辨别一二,方才发现这人应该也在当日骆府送葬的队伍中,顿时一拍脑袋:“这骆月升二房夫人的哥哥,似乎便是衙门里的人。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李保财……”
魏昭阳嘴上嘟囔着,目光却死死地锁着门前的两人。
只见那李保财伸手接过信笺,瞥了一眼,脸色瞬时变得凝重。他低声吩咐几句,侍女便匆忙离去,李保财也没有多做停留,转身进了县衙。
魏昭阳躲在暗处,心中琢磨着张氏和李保财之间的关系——按理说,骆天齐与李保财并非血亲,他的夫人又如何与李保财攀得上关系。看那侍女轻车熟路的样子,二人想来早已暗通款曲。那字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这一切似乎比他原先预想的还要复杂。他摇了摇头,只觉得头晕脑胀,只想立刻向陈庚汇报一日所得,于是避开旁人,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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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刺史官署,沉浸在深沉的宁静中,巨大的宅院,古老的回廊,古铜色的鼎炉中青烟袅袅升起。
魏昭阳迈步走入主厅,陈庚正在翻阅着案卷,见魏昭阳归来,便放下手中的书卷:“此时回来,可是有所收获?”
“那是自然。昨夜我将那张氏吓了一吓,今日她便露出了破绽……”魏昭阳双手怀抱长剑,将一日之事细细道来,更是讲了那李保财收到信笺时神情凝重,像极了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陈庚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如此说来,那张氏与李保财,关系不浅。”
“这二人恐怕与骆天齐之死难逃干系!”
陈庚沉吟片刻,取出一页信纸,提笔慢慢写下几行字,交给魏昭阳:“用这信引李保财出来。切莫掉以轻心,密切盯着。如若二人真与骆天齐之死有所牵扯,当即刻捉拿。”
“是,”魏昭阳接过信件扫了一眼,眼中精光一闪,“大人高明!”
陈庚挥挥手屏退了魏昭阳,双手摩挲着,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与此同时,远离官署的西城坊间,叶南乔的脚步如风,来到一户不起眼的小屋前。
敲门声如同暴雨般急促,片刻后,应声而出一位白发苍苍的婆婆,眼中闪过一丝警觉。
“何事?”婆婆用手撑起门框,眼神审视着叶南乔。
“家姐临盆,还请婆婆帮忙......”叶南乔语气急切,生怕下一刻就吃个闭门羹。
“老婆子年纪大了,早就不做这一行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说罢,婆婆摆了摆手就要关门。
叶南乔眼疾手快扶住了木门,从怀中摸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塞进婆婆手中:“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您手上的功夫最好——此事可等不得,请婆婆莫要推辞。”
婆婆盯着叶南乔打量一番,看她目光焦急,却是真情实感,又摸了摸手中银子,这才点了点头:“带路吧。”
婆婆被叶南乔一路领着来了醉生楼,从后门进了小院,又引进一房间。
婆婆的脚步因为惊讶而略显迟疑,眼神掠过屋内的陈设,然后定格在承吾悦的身上。承吾悦身着素雅的衣裳,背靠着紫檀木的椅背,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这里并没有生产的妇人!”婆婆皱了皱眉,一种微妙的不安感笼罩在她身上,“你们找我,究竟是为了何事?”
婆婆转身想走,叶南乔已关上了房门。她走到婆婆的身边,缓缓说道:“小子有事相询,坊间人多眼杂,这才出此下策将您请来。还请您莫要见怪。”
说罢,叶南乔引着婆婆坐下,又斟了一杯茶。
婆婆脸上的警惕稍稍减弱,叹了口气:“不知什么事值得两位如此费心?”
……
风微凉,醉生楼内的房间中,三人的谈话声渐渐融入这宁静的晨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