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的橡木长桌被猛地踹翻,银质餐具碎了一地。
费尔罗扯掉领结,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马西莫,唾沫星子溅在对方染血的脸上:“一百号人!你带一百号人去送葬?!”
马西莫的左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断骨戳破皮肉,他却不敢哼一声,只是把额头抵在冰冷的地板上:“头儿,他们有重机枪……还有装甲车……是正规军……”
“正规军?”
费尔罗抓起桌上的黄铜台灯狠狠砸过去,台灯擦着马西莫的耳朵撞在墙上,碎成几片,“墨索里尼那个杂碎敢调动正规军?他不怕议会弹劾他吗?”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莱昂纳多站在门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唐,马西莫带回来的消息是真的。皮亚纳市外围已经竖起了陆军的旗帜。”
费尔罗猛地转过身,胸口剧烈起伏:“多少人?一个团?还是一个师?”
莱昂纳多推了推眼镜:“马西莫说,他看见的装甲车有六辆,重机枪至少九挺。按编制算,最多一个营。”
“一个营?”
费尔罗突然跌坐在地毯上,手指插进花白的头发里。
“不对……这不对……”他猛地抬头,眼里的暴怒变成了惊恐,“墨索里尼要动真格的了!他年初在西西里受了羞辱,现在要拿我开刀!”
马西莫挣扎着抬起头:“头儿,我们跟他们拼了!庄园里还有三百弟兄……”
“拼?”
费尔罗突然歇斯底里地笑起来,笑声里全是恐惧,“用猎枪跟坦克拼?用砍刀跟机枪拼?你想让费尔罗家族死无葬身之地?”
他突然抓住莱昂纳多的手腕,“老三,备船!立刻去突尼斯!我要走!”
莱昂纳多轻轻挣开他的手,弯腰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唐,您冷静点。”
他走到马西莫面前,蹲下身盯着对方的眼睛,“你确定只看到一个营?有没有发现后续部队的踪迹?”
马西莫咬着牙回忆:“巷战的时候我数过装甲车编号,都是7字头的,属于西西里驻军的独立营。
没看见其他部队的徽章……他们的军官说的是托斯卡纳口音,不像是从本土调来的主力。”
莱昂纳多站起身,走到费尔罗面前:“唐,如果墨索里尼真想全面动手,不会只派一个营。他至少会调动三个师封锁整个西西里。”
他从口袋里掏出怀表打开,“一个营,说明卡尔专员只是得到了局部授权,更像是墨索里尼自己的冒险。”
费尔罗的呼吸渐渐平稳:“冒险?他敢拿陆军冒险?”
“他想整合整个南方,起码是西西里岛。”莱昂纳多把怀表合上,他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一个营的兵力,足够对付我们这些‘黑帮’,却不足以应对真正的叛乱。这说明罗马还在观望。”
费尔罗的手指在膝盖上抽搐着:“观望?那他为什么动正规军?”
“为了逼您服软。”
莱昂纳多走到地图前,用手指点在西西里岛南部,“这里的七个大庄园主,每年给罗马交的税比整个西西里黑手党加起来还多。
他们跟我们明争暗斗了二十年,但在一件事上立场一致——没人愿意看到陆军踏平西西里。”
他转过身,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天光:“您现在要做的不是逃跑,是给罗马递消息。
让那些地主老爷们给墨索里尼施压,就说专员的行动已经影响到了南部的收成和税收。”
费尔罗的眼神慢慢清明:“那些老狐狸会帮我们?”
“他们不是帮我们,是帮他们自己。”
莱昂纳多从怀里掏出一份电报底稿,“我已经拟好了措辞,只需要您的印章。”
费尔罗接过底稿,手指在“陆军过度行动导致恐慌”几个字上停顿片刻,突然抓起印章狠狠盖下去:“告诉那些地主,要是这事黄了,他们的庄园也别想安生。”
莱昂纳多点头应是,转身时看了眼地上的马西莫:“把他带去治伤。”
三天后的黎明,鲁道夫站在卡塔尼亚市的市政厅台阶上,靴底踩着该市黑手党头目乔瓦尼的脸。
阳光穿过硝烟,在他胸前的勋章上折射出刺眼的光。
“还有活着的吗?”
他扯掉被血浸透的手套,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
身后的士兵踹开最后一间地下室的门,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
营长快步跑上来,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账簿:“专员,乔瓦尼的账册找到了,记录了近五年的走私交易。”
鲁道夫接过账册,随手扔给身后的宪兵:“贴到广场上,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些蛀虫是怎么吸他们血的。”
他抬头望向街道,百姓们正从门窗后探出头,眼神里混杂着恐惧和兴奋。
“都出来!”
鲁道夫拔出腰间的指挥刀指向人群,“从今天起,卡塔尼亚市由陆军接管治安!所有黑手党据点一律查封,窝藏者同罪!”
人群里先是死寂,随后爆发出零星的掌声,很快连成一片。
一个卖水果的老汉举着苹果跑过来,被士兵拦住时还在大喊:“长官!我知道他们藏钱的仓库!在码头三号棚!”
鲁道夫冷笑一声,对副官挥手:“去看看。”
他踩着乔瓦尼的脸走进市政厅,墙上还挂着乔瓦尼和前市长的合影,他抬手一枪打烂了相框,“通知各连,下午进军特拉帕尼。天黑前必须拿下那里的赌场。”
副官犹豫了一下:“专员,我们的补给快跟不上了……罗马那边还没回复增兵请求。”
鲁道夫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西西里岛的海岸线:“等他们回复,黄瓜菜都凉了。告诉后勤官,用缴获的赃款买补给。”
他突然转身,指挥刀指向南方,“费尔罗以为躲在庄园里就安全了?我会让他亲眼看着,他的帝国是怎么一点点崩塌的。”
此时的特拉帕尼港,渔民们正围着士兵欢呼。
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把刚烤好的面包塞进士兵手里,眼里含着泪:“终于把这些魔鬼赶走了……我丈夫就是被他们沉了海……”
鲁道夫的装甲车碾过黑手党悬挂的黑旗,旗面在履带下发出撕裂的脆响。
他从车窗外探出头,看着路边越来越多欢呼的百姓,突然觉得费尔罗的金条和莱昂纳多的冷静都成了笑话。
“加速前进!”他拍了拍驾驶员的肩膀,“一周之内要在费尔罗的庄园里喝白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