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会大厦的铜制穹顶在多云的天光下泛着冷光,议事厅里的空气比前几日更滞重。
鲁道夫坐在左侧第三排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
上午十点整,国家人民党主席恩斯特·布吕宁走上发言台。
他穿着笔挺的黑色礼服,胸前别着银色党徽,与四年前鲁道夫印象里的赫尔曼截然不同。
赫尔曼总带着军人的粗粝,而布吕宁的眼镜片后藏着商人般的精明。但那份对国防军的谄媚,却如出一辙。
“为保障国家边境安全,应对边境局势,国防军提请增加八千万马克军费,用于新型装甲汽车的研发与新兵训练。”
布吕宁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遍大厅,手指在议案文件上敲出强调的节奏。
“这是守护德国的必要投入,恳请各位议员支持。”
话音落下,议事厅里一片死寂。
社民党议员们低头翻着文件,指尖划过纸张却没有声响;中间党派的代表互相递着眼色,没人敢抬头。
鲁道夫清楚他们的顾虑,前两次军费议案,社民党与国家人民党联手投了赞成票,反对者要么被贴上“叛国”标签,要么在会后遭到国防军的“特别关照”。
布吕宁扫过全场,嘴角勾起一丝笃定的笑:“看来各位都清楚这份议案的重要性。”
社民党代表汉斯按惯例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按照流程,现在询问是否有人反对这项议案,反对者请起立。”
一秒,两秒,三秒。议事厅的挂钟滴答作响,像是在为这场无声的妥协倒计时。
布吕宁已经整理好文件,准备宣布进入投票环节,鲁道夫却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灰色西装在一片深色礼服中格外显眼,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死水:“我反对。”
全场哗然。社民党议员们猛地抬头,布吕宁的笔“啪”地掉在台上,连后排的国防军观察员都直起了身子,军靴在地毯上蹭出刺耳的声响。
“达斯汀议员!”布吕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手指着鲁道夫,语气带着威胁。
“请你对自己的言行负责!你说反对,难道是在暗示国防军内部有人贪污军费?”
鲁道夫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从西装内袋里掏出那张折叠的报纸。
报纸边角还带着印刷厂的温度,头版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印着——《国防军中将威廉·科赫受贿实录:三百万军费流入私人账户》,旁边附着银行转账记录的照片,墨迹清晰可见。
他走上发言台,将报纸摊开在布吕宁面前,声音传遍全场。
“这是半个小时前刚送达国会的《柏林晨报》,不仅柏林,汉堡、慕尼黑的报纸今天都刊登了同样的新闻。
布吕宁主席,您说我在暗示?不,我是在陈述事实。”
布吕宁的手指按在报纸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快速扫过那些转账记录,额角渗出冷汗。
科赫是国防军总参谋部的核心人物,也是他背后的支持者,这则新闻无疑是在断他的后路。
“这位议员,有话好好说。”
社民党代表汉斯急忙跑上台,一边给布吕宁使眼色,一边对着鲁道夫放缓语气。
“共产党有什么条件,我们可以坐下来谈,没必要闹得这么僵。”
台尔曼这时也站起身,走到鲁道夫身边。
他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的条件很简单,就是让军费去它该去的地方。
部队训练要公开账目,武器研发要接受议会监督。
否则,明天的报纸上,刊登的就不只是一位将军的丑闻了。”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布吕宁脸上。
他知道共产党手里肯定还有更多证据,若是真的全曝光,别说军费议案,他这个党主席都得下台。
布吕宁咬着牙,一把抓过台上的文件,狠狠摔进公文包,没再看任何人,转身快步走出议事厅。
他必须立刻去找国防军高层商议,否则局面会彻底失控。
汉斯看着布吕宁的背影,擦了擦额头的汗,对着扩音器仓促宣布:“鉴于当前情况,本次会议暂时休会,军费议案延后讨论。”
议事厅里的人陆续离开,鲁道夫和台尔曼落在最后。
走到走廊时,鲁道夫压低声音问:“布吕宁去找国防军,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动武对付我们?”
台尔曼停下脚步,靠在走廊的石柱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
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很平静:“放心,只要不动他们的根本利益,国防军还得顾着脸面。
现在科赫的丑闻刚曝光,他们最怕的是事情闹大,引来民众抗议,暂时不会跟我们撕破脸。”
鲁道夫点点头,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窗户上。
窗外,几个卖报的孩子举着《柏林晨报》在街上奔跑,报纸上的黑体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他忽然想起昨夜在公寓里烧毁的加密信件,墨索里尼已经回信,同意提供意大利北部的废弃军营跟国防军进行军事合作,正好墨索里尼也想看看德国的军事实力是个什么水平。
“接下来,我们要盯紧军费的流向。”台尔曼弹了弹烟灰,语气变得严肃。
“布吕宁肯定会跟国防军谈条件,大概率会承诺公开部分账目,应付民众。
我们得抓住这个机会,把我们的人安插进士兵训练营,尤其是那些平民出身的士官,他们对贵族军官的不满,就是我们的突破口。”
鲁道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上面记着几个名字,都是他在工厂里认识的工人,有过参军经历,对共产党也有好感。
“我已经选了几个人,只要有机会,就能安排他们进入军队。”
台尔曼接过纸条,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赞许的笑。
“好,这件事你负责跟进。记住,不要急,我们走的每一步都要稳。现在我们手里有了丑闻这个筹码,主动权已经到了我们这边。”
两人正说着,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鲁道夫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口的报纸,抬头却看见是党内的年轻议员。
他跑得满脸通红,手里拿着一份新的报纸,激动地喊道:“达斯汀同志,台尔曼同志!你们看,慕尼黑的工人已经开始抗议了,要求彻查国防军贪污案!”
鲁道夫接过报纸,头版上印着工人举着标语的照片,标语上写着“军费要用于国防,不是中饱私囊”。
他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热流,这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的战斗,更是无数工人、平民的战斗。
“看来,民众已经醒了。”
台尔曼看着报纸,眼神里充满了力量。
“布吕宁和国防军想蒙混过关,没那么容易。
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事情闹得再大一点,让他们不得不按照我们的条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