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国会大厦的高窗,在红色地毯上投下细长的光斑。
鲁道夫捏着“达斯汀·普瓦里尔”的身份证,跟着台尔曼走进半圆形的议事厅时,走廊里的皮鞋声正此起彼伏。
“前议员亨里克上周咳血去世,党内已经把档案换成你的,”台尔曼压低声音,手指指向左侧第三排的空位。
“别主动发言,先看看国会的情况。”
鲁道夫点头,将灰色西装的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
议事厅里弥漫着烟草和油墨的味道,社民党议员们三三两两地聚在角落谈笑,国防军派来的观察员则坐在后排,军靴在地毯上敲出沉闷的声响。
他刚坐下,邻座的老议员便瞥了他一眼:“新面孔?亨里克的位置?”
“是,达斯汀·普瓦里尔。”
鲁道夫伸出手,老议员握了握他的手,没再多问,转头去翻面前的议案文件。
接下来的一个月,鲁道夫成了国会里最沉默的人。
他每天提前半小时到议事厅,把前一天的会议记录逐字看完,再跟着其他共产党议员投票。
散会后就去工厂,戴着帆布手套跟工人们一起拧螺丝,听他们抱怨工资被国防军的扩军计划压得越来越低。
党内的同志渐渐接纳了他,偶尔会在会议前递给他一支烟,聊两句家里的事。
没人知道他夜里会锁上公寓的门,从暗格里翻出德国地图,用红笔在国防军的驻地旁做标记。
转机在一个阴雨天到来。那天鲁道夫刚从机床厂出来,裤脚还沾着机油,就被台尔曼的助手拉进了党内的秘密会议室。
长条木桌旁坐满了人,台尔曼的脸色比窗外的天空还沉。
“国防军要提新的军费议案,说是要造新的装甲车,”台尔曼把一份文件拍在桌上,纸张边缘被他捏得发皱。
“其实是要把钱塞进自己的口袋,亨里克生前查到,上次的军费有三成进了军官们的私人账户。”
“反对!必须在国会里把这事捅出来!”
坐在最边上的年轻议员猛地拍桌,眼镜滑到了鼻尖上。其他人纷纷附和,连之前对鲁道夫冷淡的老议员都点头。
“就算拦不住,也得让民众知道他们在贪污!”
鲁道夫看着桌上的文件,手指在桌沿轻轻敲了敲。
等议论声小了些,他忽然开口:“我觉得该同意这项议案。”
会议室里瞬间静了下来。年轻议员先是愣了愣,接着猛地站起来。
“你说什么?你是不是国防军派来的卧底?”
“坐下!让他把话说完。”
台尔曼喝止了他,目光落在鲁道夫身上,“达斯汀,你为什么这么说?”
鲁道夫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指向国防军的新兵训练营。
“上次增加军费,社民党同意了;上上次,他们也同意了。这次他们会反对吗?”
台尔曼沉默了。上次会议的场景还在眼前,社民党议员们几乎没讨论,就举了手。
老议员叹了口气:“他们跟国防军绑在一起,肯定会同意。”
“那我们反对有用吗?”
鲁道夫转头看向众人,“国会里共产党只有十二个席位,社民党和国防军的人加起来占了七成。议案肯定能通过。”
“可我们不能不表态!”
年轻议员还在坚持,却没了刚才的底气。
鲁道夫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过去几年,共产党每次都反对,每次都没用,反而被社民党扣上“阻碍国家稳定”的帽子。
台尔曼往前倾了倾身体。
“你说同意,总有理由吧?”
“理由很简单,我们需要武装。”
鲁道夫的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德国革命失败的时候,我们手里只有木棍和菜刀,国防军有机枪。
现在他们要军费,我们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从他们手里抢军队。”
他走到桌前,拿起笔在文件上圈出“渗透军队”几个字。
“军费要是被贪污,我们什么都得不到;但如果能让这笔钱真的用在军队上,我们就能往里面派自己人。
那些平民出身的士官,他们的才华不比那些贵族军官差,可是因为血统和资历,导致他们被老一辈的将军压着,你说他们心里怎么想。”
台尔曼的眼睛亮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老议员皱起眉:“可国防军内部也是有审查的,我们怎么渗透?”
“需要一个独立的环境。”
鲁道夫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这是他昨天收到的加密信件,上面只写了“意大利北部有废弃军营”。
“墨索里尼那边有个旧军营,没人管。我们可以以‘军事交流’的名义,把部队带过去训练,等我们说服他们加入我们的队伍,再放回国防军里。”
鲁道夫没有直接说让士兵加入共产党,因为他不太确定共产党在士兵中的风评如何,再者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所以还是稳妥一点比较好。
“墨索里尼会同意?”
年轻议员质疑道。他之前在工厂里听过不少关于墨索里尼的坏话,知道那人跟法西斯党走得近。
“他只关心能不能牵制国防军。”
鲁道夫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衣袋。
“国防军的势力越大,对意大利就越有威胁。我们帮他削弱国防军,他没理由拒绝。”
会议室里的人都沉默了,没人再反对。
台尔曼站起身,走到鲁道夫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个想法很大胆,但可行。
明天的会议上,你跟我一起发言,同意军费议案,不过要把话说得漂亮点,就说‘支持国家防御,但要求公开军费用途’。”
鲁道夫点头。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同意议案后,他们还要找机会曝光国防军的贪污证据,逼着他们把钱用在新兵训练上。
再借着训练的名义,把自己人安插进去。这步棋走得险,但比一次次徒劳地反对要有用得多。
散会时已经是深夜,鲁道夫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雨丝打在脸上,带着点凉意。
远处传来国防军巡逻车的灯光,他赶紧拐进小巷,看着车灯从巷口驶过。
口袋里的钥匙硌着掌心,他忽然想起台尔曼给他身份证时说的话:“原主人死于流感,没人会怀疑。”
他摸出身份证,借着路灯的光看上面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笑得憨厚,可鲁道夫知道,从他接过这张身份证的那天起,“达斯汀·普瓦里尔”就不再是个死人,而是要在德国的暗涌里,为共产党劈开一条路的人。
回到公寓后,鲁道夫从暗格里翻出墨索里尼的加密信件,用打火机点燃。
火苗舔舐着纸张,把“意大利军营”几个字烧得只剩灰烬。
他打开窗户,让烟味散出去,然后趴在桌上,在地图上圈出意大利北部的位置,那里会是他们的第一个秘密训练营。
鲁道夫想了想,从桌子下面掏出一个信封,然后开始拿着钢笔涂写起来,上面的地址是罗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