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碾过铁轨接缝的撞击声越来越密，像有人用钝器反复敲打铁皮。
鲁道夫把窗帘掀开一角，窗外的夜色里能看见模糊的海岸线，咸腥的风顺着缝隙钻进来，带着西西里独有的、混杂着柑橘与火药的气味。
“还有半小时到巴勒莫。”
老三把压满子弹的弹匣在掌心磕了磕，金属碰撞声清脆，“这趟车连个餐车都没有，墨索里尼的专员待遇就这？”
“省点力气。”
鲁道夫的指尖在膝盖上轻点，模拟器的数据流还在脑海里余震——刚才伏击前0。3秒，那串冰冷的预警救了他：【侧方车厢将受火力覆盖，威胁等级：致命】
枪声是突然炸开的，像闷雷滚进隧道。右侧车窗瞬间碎成蛛网，玻璃碴子溅在老七后颈上，他嗷地一声缩脖子，手里的账本却没撒手。
“卧倒！”鲁道夫拽着桌沿翻身躲到座位底下，模拟器的即时分析已经弹出：【火力来源：铁轨两侧废弃信号塔，口径9毫米为主，夹杂猎枪霰弹】
【射击频率：间歇性点射，缺乏配合】
【最优反击窗口：15秒后换弹间隙】
老三反应最快，已经抱着冲锋枪滚到过道，对着碎窗的方向盲扫一梭子，子弹在铁皮上撞出火星。
老六更绝，直接把匕首甩了出去，窗外传来一声闷哼，右侧的射击声顿时哑了一个。
“七点钟方向信号塔！三个！”
鲁道夫吼出声时，正卡在换弹间隙的歹徒果然慌了神。
老三顺势架枪，突突的枪声里混着惨叫声，信号塔上的黑影像断线风筝似的往下掉。
老七这才想起掏枪，手抖得差点扣不动扳机。
鲁道夫踹了他一脚：“别打空枪！看我手势！”
模拟器的数据流像心电图似的跳动：【左侧将有霰弹覆盖，倒计时：3秒】鲁道夫猛地拽过老七，两人刚滚到隔壁座位，原来的位置就被霰弹扫得木屑乱飞。
“换弹了！冲！”
鲁道夫扯掉风衣扣子，掏出枪带头扑向碎窗。
老三和老六紧随其后，三人呈三角阵型卡住车厢连接处，子弹精准地咬着歹徒的掩体打。
信号塔上的黑影越来越少，最后一声枪响停在37秒，鲁道夫看了眼手表，和模拟器预测的分秒不差。
老七哆哆嗦嗦地探出头，看见铁轨边躺着二十多具尸体，远处的信号塔还在冒烟。“牢…牢大，这就完了？”
“完了。”
鲁道夫踩着碎玻璃跳下车，靴底碾过温热的弹壳，“去看看卫兵车厢。”
卫兵车厢的惨状比他们这边重十倍。
车窗全成了筛子，铁皮上嵌着密密麻麻的弹孔，三个卫兵倒在血泊里，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拉开保险的枪，剩下的卫兵站成一排，脸色难看，没想到居然有不开眼的敢袭击总理专员的车辆，自己这边还被打死三个人。
老三蹲下去翻了翻尸体，抬头时脸色铁青：“全是要害，枪法比刚才那些杂碎准多了。”
鲁道夫没说话，绕着自己那节车厢转了一圈，手指划过几乎完好的铁皮。
“你看这里。”他敲了敲车门，“除了刚才咱们反击打穿的两个洞，基本没弹孔。”
老三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他们是故意打偏？”
“不是打偏。”
鲁道夫弯腰捡起一颗变形的弹头，“是根本没打算往咱们这儿打。卫兵死了三个，咱们四个毫发无伤，这不是伏击，是警告。”
老六正踢着一具歹徒尸体，突然骂了句：“妈的，这群孙子连个徽章都没有。”
鲁道夫走过去，扯开尸体的衣领，又翻了翻口袋，确实干净得像被洗过，只有口袋里揣着半块没吃完的面包。
“职业杀手不会带身份标识，但也不会这么干净。”
他站起身，拍掉手上的灰，“这是故意让咱们查不出来路。”
老七抱着账本凑过来：“那…那还去巴勒莫吗？”
“为什么不去？”
鲁道夫笑了笑，眼里的狠劲比刚才开枪时更盛，“人家好心给咱们接风，总得去回个礼。”
火车重新启动时，晨光已经爬上铁轨。
鲁道夫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模拟器正在分析新的数据流：【目标人物：弗朗西斯科·库恰】
【身份：皮亚那市市长，黑手党特拉帕尼分支实际控制人】
【与墨索里尼关系：表面臣服，暗中对抗】
【惯用手段：恐吓、贿赂、伪装官方行动】
“看来是这位市长先生给的见面礼。”
鲁道夫低声自语，指尖在膝盖上敲出节奏。
巴勒莫火车站的站台上，库恰正用银质打火机点雪茄。
他穿着笔挺的深蓝色西装，胸前别着法西斯党徽，看起来像个体面的政府官员，直到你看见他身后站着的“警察”——那些人手腕上的蛇形纹身藏不住，腰间鼓鼓囊囊的家伙什也绝不是制式配枪。
“头儿，派出去的人没回信。”
一个络腮胡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按时间算，这会儿该得手了。”
库恰吐了个烟圈，眯着眼看进站的火车：“得手不得手不重要。”
他掸了掸烟灰，“重要的是让那位罗马来的专员知道，西西里的规矩是谁定的。前几任不都这样？要么卷铺盖滚蛋，要么乖乖听话分好处。”
火车停稳时，站台上的“警察”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枪。
库恰整理了一下领带，摆出最热情的笑容迎上去。
车门打开，鲁道夫第一个下来，风衣下摆还沾着玻璃碴子。
老三和老六跟在后面，手里的枪没藏着掖着，枪口还冒着淡淡的硝烟味。
老七抱着账本，脖子上的血痕看着格外显眼。
“这位就是总理殿下派来的专员吧？”
库恰伸出手，笑容堆得像西西里的橘子山，“我是皮亚那市市长库恰，专程来迎接您。”
鲁道夫没握手，只是瞥了眼他身后的人，那些“警察”的眼神躲闪得像偷东西的耗子。
“库恰市长。”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里带着火车铁轨的沙哑，“西西里的风土人情还真是独特，刚下火车就给了我们一个大惊喜。”
库恰的笑容僵了半秒，随即又舒展开：“专员说笑了，乡下地方野得很，可能是有些不长眼的匪徒捣乱。
您放心，有我在，保证您的安全。”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在西西里，只有聪明人才能活得舒坦。”
“说得太对了。”
鲁道夫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冰碴子，“可惜啊，昨天晚上有72个不够聪明的，已经把命丢在铁轨边了。”
库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手里的雪茄啪嗒掉在地上。
他派出去的人，不多不少，正好72个。
鲁道夫弯腰捡起那支雪茄，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扔进旁边的痰盂。
“库恰市长，”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力道重得让库恰踉跄了一下，“看来咱们得好好聊聊，什么叫真正的‘聪明’。”
站台上的“警察”们下意识地想往前冲，被老六一个眼神逼了回去——他手里的枪口正对着库恰的后脑勺，动作快得像毒蛇吐信。
鲁道夫迈步往出站口走，老三和老六一左一右护着，老七抱着账本小跑跟上。
阳光穿过车站的玻璃穹顶，在他们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三把出鞘的刀。
库恰僵在原地，看着那道背影，突然觉得嘴里发酸。
他知道，这次来的可能不是能吓唬住的软蛋，看来今天这关是不好过了。